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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瑞阳嘴上满口忠义,心里其实比薛承志还绝望。

杭州王氏从许不令入长安当质子的时候,就已经就把全部家当压在了吴王身上,没有像楚王老丈人周家那样留后手,事到如今四王灭则王家灭,根本回不了头了。

如果有机会,王瑞阳恨不得现在就跑去巢湖上面,给萧庭嗑三个响头,让萧庭代为美言几句,秋后算账的时候给王家留一条活路。

但萧庭和一众长辈,差点死在庐州城墙上,馊主意还是王瑞阳他爹出的,许不令能给他王家这机会?

怕是恨不得现在就在他们父子灵位前,睡了他媳妇兼他娘,再给他生个妹妹。

许不令可能不会干这事儿,但王瑞阳知道,萧庭肯定干得出来。

眼见两艘满载江南氏族的船只,进入裕溪河,薛承志面色沉重,再次询问道:

“许不令若是在楼船上,薛某今日必死无疑,薛家满门恐怕也剩不下几个,王公子确定安排好了?”

王瑞阳知道杀不了许不令,宋绍婴也没这么大志向,只是想拉着江南叛逃的世家首脑殉葬。

这两天从江南各地逃到庐州投靠的大小世家极多,不说许不令,有些小门户连萧绮都未曾听过,来者是客,能这时候过来投奔,自然都会善待接纳。

王瑞阳想要浑水摸鱼混进去其实不难,虽然没法在城中对许不令下手,但这些门阀世家的人也来的仓促,想要对付机会就大多了;只需买通苏州钱家找船的管事和船公,稍微改变一下行程即可,而船上的人都刚来,可能连巢湖都是第一次见到,正忙着攀交情,谁会注意游船偏航的事儿?

王瑞阳见埋伏的魏王死士准备好后,冷声道;

“许不令昨日才大婚,而且世家彼此结交,他到场会喧宾夺主,肯定不会在船上。你遮掩面貌,杀完人就走,血债圣上背着,不会连累你薛家。”

薛承志也没其他选择,当下只能点头,以黑巾蒙面,背着两把大刀走下山岭……

……

游船上丝竹幽幽,装饰华美的大厅里,莺莺燕燕三两围聚闲谈。

船上都是江南世家大族的夫人千金,最次也是一州官吏或者名士大儒的亲眷,虽然这世道男女之防并没有到畸形的地步,但女眷身份太高,不小心看对眼,很可能就会出现门不当户不对,从而双方都为难的局面。因此这艘船上大半是女眷,其他则是年幼的世家少爷和护卫。

女人凑在一起,身份再高教养再好,也难免会出现暗中攀比的情况,楼船大厅虽然看起来一片祥和,但话里藏锋的言语到处都是,也有比较傻兮兮的千金小姐,躲在游廊里,偷瞄远处那艘大船上的年轻俊杰。

按照萧绮的身份,其实应该去前面那艘船的,但萧庭已经当了家主,她这嫁出门的姑姑肯定不能再代表萧家指手画脚,而世子妃的身份又与场合不符,因此把自己当萧家的亲眷来了这里。

萧绮本就是江南的千金贵女,曾经是萧家的家主,如今又是肃王府的世子妃,许家都快改朝换代了,地位自然也一枝独秀,在船上根本没人敢直视。

当然,萧绮也没兴趣让大厅里的小姐夫人冷场,只是站在偏厅的房间里,和几位相熟的夫人闲聊。

偏厅里除开萧绮,还有陆红信的夫人,也就是许不令的嫂子,此时正含笑说着:

“……红鸾今天是不敢来,不然我准笑话她。婆婆一直都在说,以前肃王妃来金陵做客的时候,天天管她叫姨,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好嘛,儿子又跑过来管她叫岳母。婆婆私下里天天说红鸾不知羞,老牛吃嫩草,下次回门的时候,非得拾掇她一顿……”

旁边是萧家二房的夫人,闻言打趣道:“是啊。以前红鸾是我萧家媳妇,萧庭把红信叫哥,结果现在好了,差一辈,昨天婚宴的时候,红信坐在酒桌上,萧庭硬是没好意思改口叫叔,来来去去就一句‘都在酒里,不说了,喝’……”

萧绮含笑聆听,目光却放在楼船外的山水美景上,心里有点疑惑。

船上的夫人小姐,乃至前面大船上的家主公子,大部分都第一次来巢湖,在船上忙着结交闲谈,不会去注意船的航向,注意到了,也不清楚现在处于巢湖那一块儿。

而萧绮帮许不令处理军务,很清楚庐州周边的地理环境,在两侧景色收紧变窄后,便暗暗发觉不对——船已经进入了裕溪河。

萧绮心思缜密,瞬间就联想出所有可能,她站起身来,看向侧屋招待的一个华贵妇人:

“钱夫人,这船是准备去哪里?”

此次聚会是苏州钱家牵的头,钱家虽然没有位列五大门阀,但在江南的根基同样不小,否则也没法把这么多人邀请过来。

听闻萧绮的询问,钱夫人以为萧绮在船上烦闷了,连忙走过来行了一礼,看向外面:

“我家老爷说,就在巢湖上转转。我们也是前两天才到庐州,让管家安排的行程,估计下午晚宴过后,才会靠岸折返。世子妃若是在船上呆着烦闷,我去招呼一声,让船现在靠岸。”

说这话,明显是钱夫人也不知道船现在要去哪里。

萧绮娥眉微蹙,还没来得及让钱夫人通知船公将船靠岸,船楼外便响起了护卫的呼唤:

“情况不对,小心点!”

声音很大,但船上的女眷显然没危机意识,钱夫人还皱了皱眉。

萧绮脸色一变,连忙跑到窗口探头查看。

萧绮所在的游船上暂且风平浪静,三十几个护卫,提着刀跑向船头,望船只下方打量。

而前方距离两百余步的大船,则在行驶到河心某处时,猛地摇晃了下,发出巨大声响,甲板上和船楼里的乡绅氏族都是一个趔趄,不少人直接摔在了地上,响起了几声惊呼。

此处河道两侧都是石壁,河水湍急又是顺风,船速很快,明显是撞到了河底的什么东西。随着大船撞击后,船上的护卫乱了起来,都跑到甲板边缘四处查看,而钱家的家主则是满脸怒意,让丫鬟家丁过来搀扶各位贵客。

萧绮脸色沉了下来,这条通江河道前几天过了三百多艘运兵船,游船再大也不可能在河心触礁,只能是有人在水底做了手脚。

“有刺客,快停船!”

萧绮连忙叫过来丫环兰花,跑到甲板上,想通知前方大船的乘客提防。

可萧绮刚跑到甲板边缘,还没来得及开口呼唤,脚下的游船也剧烈晃荡了下,木头断裂的声响响彻船楼,桌椅茶案在船速的惯性下滑向前方,大厅里的莺莺燕燕摔倒一大片。

“啊——”

游船当场炸锅,尖叫声瞬间淹没了整艘游船。

突遇撞击,萧绮没有丝毫准备,在惯性的作用下一个趔趄,而背后一个观望的小姐也摔倒,撞在了她身上,使得萧绮直接栽向了河面。

兰花紧随萧绮身后,但身材高大惯性也大,楼船碰撞骤停,让兰花也往前扑去,只来得及抓住萧绮的胳膊,两个人便一起栽倒进入水里。

噗通——

水花四溅。

萧绮落水途中便屏息,入水后没有丝毫惊慌,准备让兰花抱着返回船上,但在水中睁眼一看,却发现水底满是密密麻麻的持刀刺客,正朝这边游了过来,几人已经到了近前,脸色骤然煞白。

兰花落水瞧见一把刀劈了过来,连忙把萧绮拉到了身后,强行踹开了游过来的刺客。

前方大船上的男子都是家中掌权的,性格多半沉稳遇事不乱,但听到后面的尖叫声后,瞬间也慌了,有几个护卫在家主驱使下,跳下船只想往这边跑。

只可惜刚刚入水,便有血光溅起,上百黑衣蛙人从水底浮出,提着刀兵朝大船底部游去,两侧石崖也滑下黑压压的人群。

“有刺客!有刺客!别跳船,回船舱,别出来!……”

两船的护卫冲出兵刃,疯狂驱使一团乱麻的乘客躲回船舱。

只可惜陷入恐慌的满船女眷,尖叫声连河水轰鸣都压了下去,哪里听得进言语,都是在楼船上乱跑,带着护卫的到是在护卫的拉扯下躲进了船舱。

船只下方明显做了手脚,撞击后便在河心旋转倾斜,前方大船亦是如此。

萧绮躲在兰花身后,奋力向远离刺客的方向游动,但水底的刺客发现有人落水,朝这里游了过来,其他人则出水抛出飞爪,开始强行登船。

兰花是萧绮的贴身丫鬟,以主子的安危为重,能不打就不打,肯定不会跑过去接敌,抱住萧绮就往人少的地方游动,想要脱离战场。

萧绮虽临危不乱,但手无缚鸡之力也是真的,有通天本事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啥用,她抓住兰花浮出水面,看向上方:

“二婶她们还在船上,快上去,切不可让她们出事!”

兰花咬了咬牙,正想强行登船,几道破风声便从远处传来,从山壁上滑下的黑影人是用来防止漏网之鱼,随身都带着手弩。

几根弩箭破空而来,兰花急忙又把萧绮按进了水里,继续强行冲开刺客,往楼船远处游动,试图突围。

萧绮知道轻重,根本不敢露头,在水里距离游船越来越远,杏眸满是焦急。

可就在满船混乱、死士出水登船之际,一把折扇,忽然带着劲风从楼船后方飞旋而来,直接削断了几根飞爪的绳索,直至钉在廊柱上,入木三分有余。

紧接着,便是一声如雷贯耳的暴喝,从远处传来:

“贼子尔敢!”

声若闷雷,在石崖之间的河道回荡。

巨大的声响,硬生生让两艘游船上的尖叫呼呵戛然而止,连往游船上强攻的数百死士,都下意识的凝滞了下。

方才还一片混乱的河谷,一瞬间死寂得只剩下河水响动。

不少人随声回首,却见上游河道内,一道白色人影冲天而起,大袖招展如鹰击长空,继而凌空砸下,踩在船尾甲板之上,硬生生把船只踩得往后倾斜,几个刚刚爬上船首的死士,被掀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