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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躺到榻上, 季绾没有睡意,背对君晟摩挲起拨浪鼓。

老化的鼓面薄脆不堪,指不定哪日就会破碎掉。没了拨浪鼓的陪伴, 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再睡得安稳。

与别人多彩的梦境不同,她的梦总是颠簸在无尽的暗夜中,不见天日。

“怎么不睡?”

背后传来君晟低沉的嗓音,在晃动的马车里被激荡出别样的暗昧。

季绾没有翻身, 向上掖了掖被子, 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我的拨浪鼓快破了。”

“换一个?”

“没有能够取代它的。”季绾温柔抚摸着鼓面, 心口一动,“先生愿意听我絮叨吗?”

“我在听。”

“我娘说我牙牙学语时,吐字最清晰的两个字是哥哥, 幼时每次哭闹, 娘亲就会一边摇晃拨浪鼓, 一边‘哥哥哥哥’地逗我,一哄保管奏效。我的梦境宛若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 颠簸暗黑,像是身处马背上, 时而惊醒, 时而有一双臂膀环住我,带我奔向长路尽头那一点点曦光。我想,那双臂膀就是哥哥的,而哥哥就是......”

说到触及心底的秘密, 季绾没再矜持, 拥着被子翻身面朝君晟,在他略带怔然的目光下, 举起泛旧的拨浪鼓,“哥哥就是它。”

木身羊皮小鼓,两耳垂下似臂,手柄似并拢的腿,外形勉强可视作人形。

季绾轻轻摇晃拨浪鼓,鼓声咚咚,像在向人介绍自己引以为傲的“哥哥”。

君晟静静聆听,当年一文钱不到的小玩意,插柳成荫,竟成了她割舍不掉的床头“月光”,每夜伴她入眠。君晟颇为感慨,忽然抬手握住她捏柄的手,“别晃了,你的哥哥快散架了,该功成身退了。”

季绾抽回手,抱紧拨浪鼓,“它无可取代。”

多大的人了,还会执念一个幼时的玩具,君晟默叹,一把将人揽进怀里,不顾女子的挣扎,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它会被取代的,只是你还没有遇到亦或没有发觉,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男人的力气太大,季绾被桎梏其中动弹不得,在清冽的深秋,这样的拥抱很是温暖,可这不该是他们之间该有的温暖。

“你越矩......”

“出门在外......”

“那也不行......”

“睡吧。”

两人先后打断对方的话,并非无礼,而是心知肚明对方要说什么。

季绾僵硬不动,却在此刻想起上次欲行试探的事,试探有君晟在身边时,自己能否踏实入睡,这无疑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说服了自己,季绾试着放松身子,甚至有意迎合上男人身形的弧度。

只是骨盆处不宜贴合,恐有难言的炽热渗透而来。

她曲起一条腿,抵在两人之间,慢慢合眼,将拨浪鼓反手抛开。

拨浪鼓“啪嗒”坠在车底绵软的褥子上。

君晟注意到她这个怪异的举动,没有猜到其目的,却因软玉在怀,放松了警惕,隔着棉被将人搂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车队继续行进着,飞驰在茵茵草地上,黄犬踏燕,游隼翱翔,好不壮阔。

将近申时,一行人抵达营地,车外传来招呼声,招呼着大家伙下车休憩。

始终没有入睡的君晟拍了拍怀里睡熟的女子,“醒醒,咱们到了。”

季绾悠悠转醒,睁开沉沉的睡眼,恍惚间以为自己正处在梦境奔向曦光的一刻,她迷迷糊糊环住身边的男人,唵呓道:“哥哥,别丢下念念......”

二岁的记忆已被光阴封尘,留在脑海里的所剩无几,她忘记了这句唵呓,是在被收养前对着桃林中那道身影

哽咽的最后一句话。

她太小,不懂得用呐喊去留住隐蔽在桃林中的少年。

而那少年离得太远,没有听到幼儿的挽留。

意识回笼,季绾揉揉眼皮,惊讶地发现,有君晟在,自己再次睡得深沉,可没等她回味,就被君晟拥坐起来。

厚厚的帘子也被人从外头挑开。

细眉细眼的御前小太监赔笑道:“君大人,陛下有请。”

恐初醒的模样被人瞧见,季绾将脸埋进君晟的怀里。

君晟侧身为她遮挡,面朝车门的方向淡淡道:“冯小公公不懂得非礼勿视?”

姓冯的小太监立马赔罪,“诶呦,是小奴疏忽,忘记大人已有家室,实在抱歉。”

说着,他撂下帘子,背对马车,可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榻上男女衣衫交织的模样。在后宫当差,除了皇帝临幸宫妃,登不得台面的腌臜事也不少,小太监见怪不怪,却还是被容色过于出挑的一对男女惊艳到。

不远处,承昌帝由着太子搀扶,徐徐步下脚踏,与同车的几个青年俊才有说有笑。

沈栩陪在旁,不声不响不出风头,偏偏这份稳重落入帝王的眼中。

有时候,明面上喜欢的和心里喜欢的往往不同,应了一句心口不一,而实际上,承昌帝也最欣赏内敛寡言又怀才的人。

至少耳根子清静。

远离朝廷是非沉浸广袤旷野,承昌帝更显随和,当众开起玩笑:“朕来瞧瞧,今日有多少卿家携着如花美眷前来?”

众人随天子看去,一对对结伴并肩的眷侣,为瑟瑟秋日添缤纷。

沈栩无打趣的兴致,略过一拨拨人群,看向后排,正见君晟将季绾从车廊上抱下,一双手撑在女子腋窝,将女子稳稳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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