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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知道这是殷家为着罗氏的事与容家有了疙瘩。

这么多年,容家因宽宥儿媳妇发疯一事一直压着亲家一头。

只看这些年来殷家送的年礼节礼就能知道,年年送那么些东西,不过殷家想让妹妹和外甥女在容家过得好些,再好些罢了。

舅舅舅妈忍气吞声,隔着几千里每到年节就陪笑脸。

陪了十数年的笑脸,在这些地方找找场子,朝华岂会不应?

她托着那颗桂圆大小的东珠:“我也不知道上京时兴什么,来了总要交际,该做什么样我都听您的。”

岳氏大喜:“你这孩子尽挑着你爹娘的长处来长了,什么花样的料子都相宜,贵重的精巧的都压得住衬得出,依我看全都留下。”

就算是添妆那也太多了!

朝华立时摇头:“留一半就足够了,或者跟表妹分一分。”

因为母亲在这住着,表妹都没迈过门坎。

“她有她的,隔几日我说她是远亲,认了我当干娘,论起来叫你娘就得叫姑姑,大大方方的过来玩儿。”

只是在朝朝的称呼上,永远都是差辈的。

朝华又道:“我给表妹带了见面礼。”连同表兄表姐的都有,还有表兄家一儿一女,还全都隔着园墙还没见过。

岳氏知道她蹙眉是为了什么,摸摸朝华的手:“不着急,咱们慢慢来。”

午膳从仙禄居叫了一席京肴,保哥儿不等席面送来,就一手攥着一个糖人眯眼睡了过去。

三人坐在八仙桌前,岳氏给朝华和真娘挟菜:“上京的菜要照我说没咱们南边的清淡时鲜,只这羊肉比苏州的藏书羊肉风味不同,你们尝一尝。”

大菜真娘不爱,倒是几个奶味的点心她全爱吃,一边吃一边说:“怪道嫂嫂胖了这许多,我吃我也胖。”

话这么说,手上银筷不停,又挟了个奶皮果馅糕送进嘴里。

朝华只来了舅舅家一天,却好像放下了半幅担子。

大伯母告诉她要顺,顺有一百种解法,她学许多年,也确实得心应手,可在殷家,她不用顺,她只管松快就好了。

朝华正自出神,就见舅妈笑着看向她。

是了,大伯母再如今偏向她,也要顾及祖母父亲,舅舅舅妈却是完全只在意她跟母亲的。

朝华本想住上几日总要回容家去,三房回京,总有琐事要料理。父亲那头,自从罗氏的事之后,父女二人就再未见过……

本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盘在心头,此时忽然懒怠了,她也想年前偷个懒。

朝华也挟了块奶皮果馅糕:“吃完饭,我要睡个午觉,傍晚的时候去冰上看日落。”

真娘岳氏齐齐应声,岳氏巴不得朝华能任性些。

她又笑又点头:“成啊!看完了日落不如去和庆楼听戏?咱们家在那儿有个长包的雅间,我差个人问问你舅舅今日去不去那边应酬。”

说是问一问,其实就是告诉殷慎,妹妹和外甥女要去听戏看杂耍,他今天再有应酬也别安排在和庆楼。

朝华听了,刚要婉拒,怕舅舅当真有应酬,为着她们玩乐就推了要事总不好。

谁知真娘却习以为常,她还说:“我刚回来,哥哥就要出门应酬?咱们就一起去和庆楼听戏嘛。”

这大概是朝华吃过最热闹最熨帖的一顿饭了。

等回到屋中,被子衣裳都预备好了,今日天气晴好,屋檐上结着的冰棱子慢慢滴着水,院中静无人声,只有水滴打在青阶上的细碎声。

因朝华说要午睡,所有的丫头婆子都不许吵她半分。

她窝在暖被中想,娘长在这样的家里,似只被大燕护住的小燕,确是不曾经过一丝风霜的。

……

御河金海上冰嬉未完,红黄两队宫人赛起了冰上蹙鞠。

每队数十人,以革为球,先抛掷空中,等球落到冰面上,两队群起争球。

擅滑擦的宫人太监们驰逐欢腾,贵人坐在暖阁里赌着彩头。

今日这场冰嬉,是太后专为了哄女儿高兴才办的,太监托着木盘爬上御桥桥顶,满面笑容走到裴忌身边。

“贵人赌红黄哪一队赢?”

裴忌隔桥望向暖阁黄帐后,他知道母亲坐在里面,他道:“观主押了哪一队?”

听闻裴忌称呼自己的母亲为观主,太监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变,笑着答道:“公主说红色瞧着喜庆,押了红。”

“那我就押黄罢。”

听见这句,太监依旧满面是笑,接过裴忌手中的玉璜,又一溜小跑着去回话。

因裴忌在御桥上不进暖阁,身侧很快就摆上暖炉小桌,桌上还热着一壶牛乳子茶。

暖阁里时不时就送一碟子点心过来,送点心的太监宫人道:“公主吃着奶卷子说好,给贵人送一碟来。”

“公主说果馅饽饽好,给贵人送一碟来。”

很快一张小桌叠满了,太监再送点心来时,又搬了张桌子来。

不论是乳茶还是点心,裴忌都一口未动,冰面上唯一那抹亮色不见了,实在有些百无聊赖。

红队虽是必赢,但黄队也不能轻易输了,各自拿出了看家的本事。

一分一分咬得很紧,暖阁四周时不时就传出几声惊呼声。

自下午比到傍晚,将要落日,两队才分出了胜负来,红队得胜,一排数十人滑到暖阁前行礼谢恩。

护卫也问:“主子,要不要回?”

冰天雪地里坐久了骨寒。

裴忌刚要示意护卫抬动轮椅,就见西海远处的冰面上滑过来人影,明明衣着并不醒目,他又是一眼将她认出。

这回她不再疾滑,只是驾着冰车在冰面上慢悠悠穿行。

时不时还停下滑杆,仰头望向御桥。

裴忌先是怔住,跟着想起容朝华根本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更不会隔这么远看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护卫道:“主子,那是容三姑娘。”

裴忌终于开口:“我知道。”

护卫又道:“方才属下查了查,查到沈聿跟容三姑娘退亲了。”

裴忌闻言旋即皱眉:“退亲?”

“是。”

“因何退亲?”裴忌追问。

护卫摇了摇头:“只查到省闱放榜之后,沈聿写了退亲文书。”

“容家就点头了?”裴忌怒气横生,“凭他一个解元还未京闱殿试就敢悔容家的婚?”怎么容家人是死绝了么?由他一个书生欺负到头上?

还有容朝华,她不是眼光很准么?怎么选了这么个白眼狼负心汉?

桥下的冰面上,朝华停住冰车,手搭在额上,仰头望着御桥后的冰面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