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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摇不曾料及的是,仙门大比之日未至,慕寒渊还没出事,乌天涯那儿反而出了岔子——

入天山行宫第二日,正一早,云摇还在房内打坐,便忽然察觉一道熟悉的气息急促向院内掠来。

她未阻拦,指尖勾抬。

房门无风自开,刚要抬手叩门的丁筱便一脸焦急地惊停在了门前。

“出什么事了,一大早就这么急切。”

“师叔!您快去弟子院落看看吧,乌师兄不知怎么回事,像是行功出了岔子——快要走火入魔了!”

“?”

云摇一惊。

她脑海里不由地掠过了日前,乌天涯在那天照镜下,忽然僵停身影的一步。

云摇心里沉了下,当即起身向外:“我这就去,你去喊慕寒渊一道来。”

“是,师叔!”

——

甫一踏入弟子院落,云摇神色就变了。

庭院北侧的那间屋舍中,竟隐隐逸散着犹如黑丝般的雾气,只是又全都压制在屋舍内。

即便以她神识,若非踏入院中,也不能察。

如此修为,在弟子院落中,只可能是他了。

再耽误不得,云摇身影一闪,下一息已经出现在房中。云摇在屋内一扫,快步走向内间——

几名乾门弟子围在桌榻之间,而乌天涯面色涨红,额汗如雨地盘坐榻上,他周身气息鼓动得厉害,衣袍都跟着起落不已,灵力犹如走蛇,将他浑身灵脉撑得涨起青筋。

尤其裸在外的脖颈上,绽起的经络竟隐隐透着黑。

而这一幕落入云摇眼中,就更清晰了。

那些和黑雾人身上如出一辙、只是稍浅淡些的黑雾,腾绕在乌天涯的身周。

一时之间,她竟分辨不出它们是在向内吸纳还是向外挣脱。

“所有弟子,退居院外!”云摇清声低喝,压住了满屋的躁动争讨。

听得云摇声音,弟子们立刻回身行礼,依言向外鱼贯而出。

最后一个是何凤鸣。

云摇上前到榻旁查看乌天涯状况前,想起什么,对他嘱道:“你们守在院门外——在我出去之前,除了寒渊尊,任何人都不许放入院内。”

何凤鸣一默,还是低头抱剑:“弟子遵命。”

“……”

慕寒渊踏入屋内时,云摇正在乌天涯身后的榻上,为他调息压制。

见慕寒渊及时赶来,云摇松了口气:“安魂曲。”

“好。”

慕寒渊抬手一拂,横琴桌前,指骨搭上琴弦,一拨一挑,清泉般润人心脾的琴音便从他指间淌下。

有了慕寒渊的安魂曲为乌天涯安定神魂,镇抚气息,云摇这边的压力也骤然减缓了许多。

她松了口气,终于有旁顾之力:“众仙盟的人没拦你吗?”

“拦了。”

慕寒渊淡淡道。

“嗯?你没跟他们动手吧?”云摇本来将心一提,但见慕寒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又放下了,“算了,以你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在意他们……”

话未说完,云摇却瞥见余光里,慕寒渊竟错开了她眼神,不作声垂下了清长的睫羽。

云摇:“……”

“?”

同一时刻,堵墙之隔的院落外。

望着倒了满地哼哼唧唧的众仙盟执事,几位拔剑到一半的乾门弟子目瞪口呆。

不知道谁喃喃了句:“我可是头一回见寒渊尊出手打、不对,是出琴音伤人啊……”

“可不是寒渊尊先出的手,”后面有个男弟子回过神,立刻反驳,“明明是那几个浮玉宫弟子竟然要打伤丁筱师姐!他们活该!”

“没错,乌师兄走火入魔他们还想硬闯,还敢伤人,我们占着理呢!”

“不过没想到,寒渊尊竟然也会动气哎。”

“你们有没有觉得,寒渊师兄刚才这样,好像更……像个人了?”

“好啊你,敢说寒渊尊从前不像人?”

“哎我不是那意思啊……”

——

诸多言语,一句不落地钻进了云摇的耳中。

乌天涯体内翻涌的魔息已经在她和慕寒渊的联手下压制下来,她虽验证了五师兄入魔的猜测而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但面上还是未露。

轻手轻脚地下了榻,云摇扶着进入昏睡状态的乌天涯躺下休息后,她便抬手示意慕寒渊,两人一同走向外间。

“可以啊寒渊尊,会为弟子出头了?”云摇坐到了外间的桌旁,取了倒扣的茶盏,顺手给慕寒渊也递了一个。

薄薄的茶盏瓷一抬,一点水光晃过那人清隽眉眼。

跟着落座的慕寒渊抬眸,正见红衣女子托着腮,侧过脸来懒笑着打趣望他。

“……”

慕寒渊撇开了日光下颜色略浅的瞳眸,难能有些不自在:“丁筱和那名弟子,是不满众仙盟执事阻拦于我,才和他们起了冲突。”

“哦?是吗?”云摇似笑非笑地托腮仰着他。

大约是云摇这眼神实在过于戏弄得露骨,慕寒渊终于有些抵不住,长睫垂低下来:“好罢。我只是想试一下…师尊所说的那种活法。”

“试了,如何?”

“……”

听着神识带回来的,院外关于他那兴奋得叽叽喳喳的麻雀音似的动静,慕寒渊想了很久。

“还不错。”

“那看来我这真正的‘奈何剑法’,总算没有白传。”

云摇笑着,望着面前这张终于沾上了点人间烟火气的清隽侧颜,某个恍惚里,她忽想起了前世的慕寒渊。

“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什么?”慕寒渊抬眸望来。

云摇醒回神,低眸笑了下:“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有点遗憾,如果早知道你三百年里这样孑然一身,兴许我该多收几个徒弟的,让你像我那时候一样,有许多师兄师姐陪着……也不会活得像东海里一座孤屿似的。”

慕寒渊望着她眼神微动:“这样也很好。”

“嗯,是,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还会越来越好,”云摇吁出口气,“你应该在九思谷见到乌天涯时,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吧?”

慕寒渊略微迟疑,还是点下头:“嗯。”

“那我给你讲讲,我和师兄师姐他们的事吧?”

慕寒渊似乎有些意外。

他侧正过身,几乎要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都是些又幼稚又可笑的事,你不用这样,”云摇被慕寒渊的反应逗得忍俊不禁,“先说好,笑他们可以,笑我不行。”

“好,”慕寒渊眼神沉熠,“我在听。”

“嗯……那就先从我那个假正经、最爱装高冷的大师兄说起吧…………”

-

乌天涯是在临近入夜时,方醒来的。

结束了那场重复过无数遍的噩梦,他在黑暗里无声睁开了眼。

记忆还停留在云摇满怀忧心地望着他的眼神,经脉间流淌着她为他灌入调息的灵力,房间内似乎也还残留着他的小师妹身上独有的一种淡香……

同样是黑暗,但眼前的黑暗比起近百年来,他从白骨与血肉间一点点重铸起一个面目全非的自己时那种与绝望拼杀的黑暗,完全不同。

慕九天只觉着此刻,他的整颗心都是被温暖的泉水满溢和浸润着的。

他最温柔善良可亲的小师妹,他——

“……慕九天啊?他就比较神奇了,他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像狗的一个。”

刚感动到一半的慕九天:“……?”

外间的话声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屋里送:

“说狗不够准确,他得算只花狗,只要能装酷扮帅的事,他一样不落,生平最爱就是英雄救美,天天在凡间扮什么风流游侠……啧。”

“此人极不要脸,我从小到大替他背了一山头的黑锅,最过分的一次是他半夜喝完酒撞进了六师兄的藏宝阁里,摔碎了六师兄喜欢的白玉簪,这个臭不要脸的第二天起来竟然拉我顶锅,非说是我半夜拿刀架着他进去劫富济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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