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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怎么报复的?我没报复啊,我这么善良的小师妹。”

“……好吧,那事之后第二个月,我伙同二师姐一起,趁他在后山泡寒泉的时候,把他的里衣外袍连同储物法器全偷走了!他因为在后山拿着两片树叶裸奔,吓到了两位外门师妹,挨了师父一顿毒打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本来除了我,挨四师兄戒尺最多的也是他。”

“……嗯?为什么我跟他更亲近?也不算亲近吧,只是我刚拜入师门那会儿,上面几个师兄师姐都到了出山历练的时候了,很不幸,我就落他手里了……”

“上树掏蛋,下水摸鱼,什么坏毛病他都教了,人事儿是一点没干……”

“哎,没长歪全靠你师尊我天赋异禀。”

“后来啊,后来四师兄历练回山,我俩的地狱就开始了。”

“……再后来他被一个凤凰族的小姑娘玩了‘仙人跳’,骗他英雄救美,满山追着他要以身相许,最后吓得他躲进了女弟子寝阁里,然后我给他扮了一个巨丑的女装,没想到被师父和长老们看见了,吓得大长老三天没起来床哈哈哈哈哈……”

“打那以后他就改过自新了,从此下山他救男我救女,分工明确救完就走绝不给对方以身相许的机会,这都是经验之谈,徒儿你以后肯定也用得上……”

“…………”

在被自己“温柔善良可爱”的小师妹活活气死之前,慕九天终于从榻上坐起身,咳了一声。

外间。

云摇蓦地抿住嘴巴,警觉地撇过脸。

她视线所落的内门处,没多久,就从昏暗里走出来个只穿了里衣披着外袍的人。

像经了场大病初愈,那件外袍支得清癯瘦削,慕九天抄着胳膊,懒洋洋地靠到门槛上,半张脸遮在阴翳里。

看不清神情,声线也倦懒。

“四五百年前的小账了,云幺九,你是准备翻到我坟头长草吗。”

“……”

不知道是之前他作“乌天涯”藏得太好,还是,三百年到底太久太久了。

乍一听这个曾朝夕相处过的声音,云摇竟觉着有些恍惚。

就好像他从未离开。

就好像他只是跨过了三百年,从那个他离山时的夏日,满山霞色与碧树交织残漏的荫翳里,一步跨过,就忽然来到了她面前。

酸涩、怨怼,还有对他还活着这件事的庆幸,一并交织着涌了上来。

云幺九靠着桌子,慢慢抿了口凉透的茶,等平复了心口百般情绪,她才张口:“你是说慕九天的坟吗?在天悬峰的后山,坟头草早该成精了。”

“你竟然还给我立了坟?”慕九天低头轻哂,“可真是不容易,听你刚刚那意思,我还以为你能给我连人带盒送去凤凰族结个冥婚。”

“……”

刚刚那点复杂情绪全没了,云摇气得想翻白眼。

慕九天已经很自来熟地隔着圆桌坐到了两人对面,还撑着袍子朝慕寒渊抬了抬胳膊:“你好啊,小师侄。”

“……”

慕寒渊恍若未闻,唯独捏在茶壶上的修长指骨,像是错觉似的,微微捏紧了一点。

新斟上的茶盏递到了慕九天面前。

慕寒渊这才撩起长睫,像是霜雪碎落,没入了那双漆黑眸间,透着温懿的凉意。

“师伯,用茶。”

慕九天轻轻抽了口气,转回头去看云摇:“之前我就想问了,你到底是从哪儿捡回来这么个,天山巅顶化出来的,冰泉雪水似的小徒弟?”

云摇轻眯了下眼:“说人话。”

“雪水似的,”慕九天晃了晃茶盏,“触之冰凉,饮之冷淡无味。”

“?”

云摇托腮的手砸在桌上,“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你当人人像你那么肤浅?”

慕九天还想再说话。

“闭嘴,你现在这副病骨支离的德行,我一拳能打你十个,劝你识时务,我问你答,”云摇顿了下,出声,“当年怎么回事,你是压根没死,还是有什么变故。”

“死了。”

慕九天语气松懒的,似在说个旁人故事,“不过,后来又活了。”

云摇:“多后来?”

“……”慕九天捏着杯子的手微微停顿了下,“嗯,七八年吧。”

云摇轻眯起眼。

慕寒渊低垂着眸,拿茶巾拭手,像随口一句:“七八十年。”

云摇扭头:“?”

慕九天跟着扭头:“???”

对慕九天,慕寒渊现在难得很不寡淡、很有情绪,只是没怎么表现出来。

若只有他望着,慕寒渊约莫更愿憋死他。

但云摇不行。

“魔域四大主城的事,近百年间我一直有暗中部属,玄武城七十多年前,忽然出现了一位城主幕僚,深得对方信任倚重,且并非魔族,”慕寒渊淡扫过慕九天,“起初我只猜他是仙域仙门弟子,也是近一年间,才将这位幕僚与师伯渐渐联系起来,但并不能确定。”

慕九天:“…………”

一口一个师伯叫得顺,可他看他哪有半点看师伯的尊敬?

“七、八、年?”云摇冷笑着转回来,“你继续编。”

慕九天轻咳了声:“我这不也是怕你知道,师兄做了半个魔修不说,还重修了这么多年才勉强回到合道境,太损害师兄我在你心目中的英伟形象吗?”

“别做梦了你在我梦里都没英伟过。”

云摇无情驳回,“所以你修了七八十年,就把自己修成这么个残枝败柳的德行?”

慕九天:“……”

“?”

他诚挚地扭头看向慕寒渊,“你师尊这几年的用词到底是谁教的?”

“不要转移话题。”云摇几乎要从牙缝里往外挤字了。

慕九天:“我什么时候——”

“你身上那些黑雾和他们不同、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被慕九天那插科打诨的态度招惹到底线,云摇一声清喝。

满室寂然。

几息后,慕九天轻叹了一声,靠回椅子里:“你怎么从小这么倔,现在还是。”

“说不说。”

“好好好,怕了你了,”慕九天叹气,“我当时是被一个曾经有些渊源的小血魔救下来的,半死不活地被他吊了两百年的命,总算醒了。你也见了,这副残躯支离,想活下去,我就只能修魔。”

“……”

云摇喉头轻动了下,想张口,却到底没能出声音。

“可是修魔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道魔合修,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那是要炼生魂的。也不是你师兄骄傲不肯,而是我实在怕若真干到这么伤天害理,就算将来到了地底,也要被杜锦那戒尺抽成个残废鬼——那多惨?”

云摇轻咬住唇,憋了片刻才慢慢僵着语气:“那你如何修得魔。”

“就,凑合着修呗。”

云摇不指望他这张嘴了,转头看向慕寒渊:“你说。”

慕寒渊垂望着她的眼眸微停。

似乎有些迟疑。

慕九天插话:“不是,云幺九,就算你对你这徒弟看得比天高比心娇的,这种魔修之事,他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具体,我——”

“道魔合修,非炼魂不成。”慕寒渊平声静气,“若非生魂,便是留世怨魂。”

“……”

慕九天见鬼似的扭过头盯他。

云摇听见怨魂那个词都牙疼:“你们一个两个就跟怨魂杠上了吗?”

“嗯?还有谁?”慕九天好奇探头。

云摇不搭理他,看慕寒渊:“炼怨魂有害?”

慕九天脸色终于变了。

他微微挪过眼,给慕寒渊使了个眼色,同时神识传音:“就算你见了鬼地连这个都知道,但也最好别说,你也不想看你师尊为我的事难过吧——”

“自损阳寿。”

慕寒渊平心静气地说完。

然后他才抬眸,望着慕九天,淡声问:“师伯方才传音了什么,我未能听清。寒渊无事须避师尊,事事自要先请她定夺,您直说便是。”

慕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