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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思考、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例如如何保护姬簪肚子里的孩子,这说不定是他唯一的血脉了,也好比如何……搞死皇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池宁之前猜的没错,新帝是断然不会让这“孽种”活到出生的。其他已经出生的孩子,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新帝也抱着一些侥幸,觉得他们之中肯定有自己的亲生骨血,为免错杀,只能让他们全部健健康康的活下去,也算是全了这段父子之缘,尽最后的慈父之心。

但皇后肚子里的这个却不一样,“它”毕竟还没有出生,甚至连胎动都不曾有过。新帝根本没把“它”看作是人,甚至怀有强烈的怨恨。

他是越看越觉得那不是自己的种。

毕竟他和刘皇后成婚这么多年,在藩地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任凭刘氏怎么求医问药,请神拜佛,都不见老天丝毫垂怜。为什么偏偏在他们入了宫,迫切需要一个嫡子的时候,皇后就怀了呢?

而且,那一日邪祟出现时,皇后的表现真的太过激了。

新帝在这回对池宁等人的秘密彻查中,还真发现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事实——马太监也许真是个假太监。

这里涉及到的一个知识点就是,大启的净身并不会全割,历朝历代在这方面多多少少都会有所不同。

大启算得上是最大程度的给予了宦官们体面。

而由于小内侍们接受净身的时候,大部分年纪都还小,有足够重新发育的空间,单从外表上看,是很难看出他们与正常男人有什么区别的。甚至可以把宫里的公公们理解为一种另类的天阉,除了不能行人事,他们真的就是普通人。

这造成的一个问题的,就是在排查公公到底是不是公公时,增加了一定的难度,只能从他们当年接受的净身一事上展开推理。

偏偏就马太监那一批,出了问题。

新帝为此甚至差点想要彻查后宫里的所有内侍,看看到底还有多少人是这样的情况。当然,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改为了有条不紊,分批次、分步骤的暗中调查。

但总之,在一件件足以压倒新帝的事情积攒到了今天的这一刻,他终于还是走向了魔化。

也就是池宁早有预料的膨胀与扭曲。一如一个陡然而富的人,他的报复性消费并不会产生在第一时间,而是会先有个消化与接受的过程,然后欲望才会如滚雪球一般,逐渐变大,直至某个临界点,“嘭”的一声后,再集中爆发,产生所谓的报复性情绪。

新帝就是在报复性地消费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打击报复的对象,便选择了从皇后与马太监开始。他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们死去,他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他本来可以当个好人的,但他们非要逼他,那就不要怪他了。他也要他们尝尝被人从云端打落到泥里的感觉!

所以他才会先捧着他们。

当然,也是因为在最后的雷霆一击来临之前,新帝还需要马太监物尽其用,继续为他彻查天书教的事。

新帝天天都去皇后的寝宫,盯着她的肚子敲,表面看上去还是那个重视嫡子的好父亲,但他却会在皇后注意不到的时候,用一种很瘆人的目光看着“它”。心里通过想象它未来的下场而感受快乐。

皇后有孕的消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新帝也跟着变得异常高调,那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甚至还有无聊的人去讥笑姬簪。

后宫之人对姬簪的嫉妒已经攒到了一个极限。从一开始,她就是选婚的外来者,她是新帝的画中美人,她一朝承恩便怀有龙种,一入后宫就得封画嫔……她得到了太多的特殊对待。其他人呢?只能日日夜夜以泪洗面,被嫉妒啃噬。

现在才总算是稍微出了一口恶气。

皇帝是如此重视皇后的肚子,姬簪怀孕了又能怎么样呢?

“要我说啊,有些人也该清楚自己的位置了。整天的狐媚样,做给谁看?这不,一下子就被打回了原形。”

“我老家就有过这么一个故事,以色侍人的姬妾怀了孕,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了,结果呢?说到底还不是个庶生子,既不是嫡,也不占长,还有脸见天的嘚瑟。色衰而爱弛,有些事啊,终究是不会长久的。”

“谁说不是呢?”

姬簪每天雷打不动地会去后花园散步,听到这些指桑骂槐的酸话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因为她们都不知道她内心到底有多快乐。

姬簪一开始真的也以为自己怀孕了,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她没有,是坐忘心斋的检测出了差错。她每天诚惶诚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新帝对她的重视,既是保护她的盾,也是刺向她的矛,让她连对新帝说实话都不敢。那份期待太沉重,她都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现在嘛……

姬簪看着满园竞相绽放的姹紫嫣红,就让我来看看,该让哪朵娇花,来为我的肚子负责好呢?是说酸话的王贵人?还是天天“好心”来给她说皇帝又去了皇后宫中的郑美人?亦或者是她的好妹妹姬似雪?

啊呀,选择太多,还真是让人烦恼呢。

***

虽然说池宁被放了出来,但他还是被迫放了个假,除了东厂提督以外的职位和差事,都没有了。新帝是真的看他很不顺眼。

俞星垂还好点,新帝颇为讲究,不爱搞连坐那一套,并不会因为俞星垂是池宁的师兄,而连着俞星垂一起搞。内官监的掌印被俞星垂牢牢拿到了自己手里,一跃成为了这大内之中最有权利的掌印太监之一,小内侍就没有不羡慕、不仰望的。

哪怕是他们的师父张精忠,在俞星垂这个年纪也还没有爬到内官监掌印太监的位置。

不过考虑到自己毕竟知道了新帝关乎子嗣的大秘密,俞星垂还是选择了最近一段时间先低调一点,韬光养晦,不主动去招惹新帝的注意。

池宁面对难得的假期,思来想去,决定先用来给大师兄示好,补偿江之为因为被他们连累,而被迫蹲局子还被他们误会的悲惨遭遇。

弥补嘛,总是少不了吃吃喝喝的环节。

于是,池宁便紧急联系了自己的大儿子——望江楼的老板,许天赐。

一个已经老得满脸都是皱纹,够当池宁爷爷的……干儿子。

许天赐和池宁的这段孽缘,还要从许天赐最后一次考秀才说起。

许天赐是肃帝年间的老童生,屡试不第,却从未放弃。一边经营着家里的产业、铺子,一边带着风霜皱纹亲身上阵,人老心不老地想要中一次秀才。他都这一把年纪了,很显然已经没了什么在仕途上一展政治抱负的想法,只是想圆个梦,告慰亡妻当年磨豆腐也要供他读书的在天之灵。

这一坚持,就从肃帝时期坚持到了天和帝时期。

考官见许天赐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坚持不懈的考,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时心软,就给了个安慰奖,让他中了个秀才。

这其实已经是职场潜规则了,对于岁数太大其实已经无力当官的考生,只要不是差太多,考官一般都会动恻隐之心,成全对方的一片心意。

本是一桩两相便宜的美事,偏偏就有小人作祟,告了一个科场舞弊出来。

这还只是考秀才,哪里来的科场呢?

但许天赐所在的是京城雍畿,天子脚下,有人告,就肯定得重视。更不用说这告人的还是个六科给事中的言官。

要说池宁这辈子最讨厌什么,非言官队伍里某些没什么真本事,就整天瞎琢磨着告这个刁状、揭那个老底的小人莫属了。他们所言之事,为的从不是匡扶社稷、伸张正义,只是只是为了让自己出名,全了言官之名。

大启官场派人调查某事,除了三法司的官员以外,一般还会派个宫中的宦官做监督。

张太监为了历练徒弟,就让池宁去了,说是让他多看多听少说话。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张太监的意思是,真有问题,就把人撸了,立个刚正不阿的威风;没有问题,就摆平事情,还读书人一个清白。只要池宁脑子不差,怎么都会得到一个好名声。

池宁也是想着老老实实跟着去查,尽量不说话的,但没想到查出来的是这么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

许天赐确实差了一点,但他能当上秀才,不是他行贿,只出于主考官的怜悯。

这样的潜规则古已有之,虽说是约定俗成的东西,没有明文规定,但那言官恶意造谣确实不对。可举报的事又是真是存在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都犯了难。

池宁没那个耐心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干脆找来了当事人,摊开了所有的调查,希望他们能自己商量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但实名举报的言官不依不饶,他的目的就是通过此事扬名,不管是受贿,还是怜悯对方年纪大,这不都是有舞弊吗?他没有错!

主考官愁眉不展,他本想做个好事,谁承想会闹这么大。不仅连累了自己,最终也没能全了这老童生最后的心愿。

许天赐不想连累好心的主考官,便自请说是自己作弊,蒙蔽了主考官,想要了结此事。

三法司的官员不想惹事,表示既然当事人都愿意了,那就这样吧,可以结案了。

所有人都不甚痛快,只有那言官扬扬得意。

那一刻,池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概是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的人,一腔怒火不同意妥协。于是,他便借着和司礼监里的一二的关系,直接把这事给捅到了天上去。丁是丁卯是卯地都给写在了奏折里,禀明了天和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