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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这片密林,皎洁的月光陡然微弱起来,头顶宛如盖了一层稠密的帷帐,便是身边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了。蔡昭定睛一看,发现周遭所有的树干都生的细细长长,树与树之间又相邻的异常紧密,顶部的树枝树叶相互交缠,岂不像一顶帐子么。

蔡昭想点支火把,奈何她被慕清晏用银链牵的紧,脚下略慢一步那狠心鬼就用力扯一下,她只得跌跌撞撞的跟上去。她身旁一左一右是背着宋郁之的上官浩男与拖着樊兴家的游观月,一行六人沉默的向着密林深处疾驰。

东一转西一折,也不知走了多久,慕清晏忽然停下脚步,蔡昭的鼻子差点撞上他的背。慕清晏转过身来,抬臂一指侧上方,对上官浩男与游观月道:“你们去那儿,让樊兴家给宋郁之疗伤。”

两人应命,旋即各扯起宋樊二人高高跃起,蔡昭顺着他们腾空的身形仰头,才发觉头顶上交互叠垒的树杈上竟然支着一顶尖尖的青纱帐篷,另有一顶略小些的帐篷支在七八丈远处的树杈上。

蔡昭忽觉左上臂一紧,低头望去,模糊中只见四根修长霜白的玉骨掐下自己的衣袖,随即身子一轻,被慕清晏提着跃入那顶略小的帐篷中。

来到树上,树冠上浓密的枝叶被帐篷支架撑开,绵绵的月光穿过青纱缎料透下,纱帐中反倒明亮许多。蔡昭藉着月光看见帐篷底部铺着数根削出平整剖面的树干,其上铺着柔软的绒毯,角落中摆放着一个整理整齐的包袱。

慕清晏进入纱帐后,伸手就按下蔡昭的肩头,手指去拨她的衣襟,蔡昭涨红了脸,沉肩提臂,用力向后一个肘击,慕清晏肩头微避,掌心贯出内力,单手将女孩的手臂扣在背后,为防她再还击,索性俯身压了过去。

蔡昭脸面朝下被扑倒在绒毯中,背后被青年全副身架笼罩着,犹如咩咩小兽被压上一座大山,险些有出气没进气。她奋力扭动身子未果,只觉得身上压着的男子躯体高大强壮,胸膛坚硬,臂膀有力,直如牢笼般将自己罩在其中。

慕清晏忽道:“你最好别再动了!”

蔡昭不解的侧过头,脸颊差点碰到他的嘴唇,两人鼻尖对鼻尖,顿时气息可闻。青年轻轻喘息,呼吸有些急促粗重,白皙的面庞泛出氤氲潮红,原本冷静的瞳孔微微扩张,透着古怪的兴奋。

蔡昭到底看过许多荤素不忌话本子,虽然许多细节似懂非懂,但不妨碍她此刻的尴尬与紧张,从脸颊涨红到耳根直至脖颈。她察觉到身后的躯体坚硬,宛如发烧了般烫热,她吓的几乎要哭出来,急中生智的大声道:“我知道你是想给我的肩膀裹伤,我自己来,你你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说到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哀求了。

慕清晏紧紧盯着女孩的后颈与微微敞开衣衫的肩头,绒绒可爱的柔嫩肌肤绯红一片,活似雪□□团沾了层桃瓣粉,纤薄的躯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颤,如受了惊的小奶猫,泪汪汪的的大眼中满是哀求与可怜。慕清晏胸膛燥热,既想肆意揉碎这只看似孱弱的狡黠猫咪,又想搂在怀中亲怜密爱。

他死死盯了女孩许久,眼中各种情绪闪过,看的蔡昭又惊又怕,最后青年闭上眼睛平复心绪,睁开眼的同时松开了手掌,“自己把衣襟松开!”

蔡昭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缩到纱帐角落中。

慕清晏转身从包袱中取出药瓶与绢布,转回身来时见到女孩哆哆嗦嗦的背向自己解开衣襟,蜷着身子露出穿透箭镞的肩头伤口。

他略含讥讽的微微一笑,“我今日才知道小蔡女侠这么能屈能伸。”

“……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一阵擦洗上药的刺痛后,伤处裹好了,蔡昭小心翼翼的拉上衣襟,将衣带一根根系好后才敢转身。纱帐中皎洁的幽光融融如泻银,颀长的青年面如冠玉,清冷如水,神情中透着一股漠然,蔡昭忽然想起了刚才的情形——

上官浩男与游观月杀光了所有驷骐门的追兵后,旷野中尸横片野,血染大地。慕清晏丢过去一个瓷瓶,“将尸首都化了,省的被看出伤处的来历。”

一瓶蚀骨天雨下去,几十具尸首很快融成一大滩弥漫着浓烈腐臭的尸水,樊兴家与蔡昭看的几欲作呕,便是上官浩男与游观月也不自觉的背过身去,唯有慕清晏依旧神色漠然,全无表情的静静看着。直到后头追兵的马蹄声近至眼前,他才下令进入密林。

“我若真要轻薄你,”慕清晏看着女孩系完衣襟上的带子又开始系袖口的带子,每个带结都绑的牢牢的,“……你也抵挡不住。”

蔡昭粉面一红,“没,我没这个意思,你当然不会乱来的。”

慕清晏面露讥嘲:“魔教中人的德行能有多高明,小蔡女侠还是想开些的好。”

蔡昭警惕的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时不时会想慕东烈教主地宫内寝中那金锁链的用处。”

慕清晏优雅轻慢的盘膝而坐,宛如一尊俊美的玉像,蔡昭却紧张到口吃,“你你,你多想想令尊,那样品性高洁……”

慕清晏道:“我还有一个不择手段卑劣下作的母亲,望你知晓。”

蔡昭沉下脸来,开始气凝丹田,预备这疯子真乱来时拼命。

看把女孩吓的差不多了,慕清晏忽转过话题,“之前我遍查慕正扬的过往,挖出了他年幼流落村野时的一个挚友,那挚友告诉我慕正扬与你姑姑从雪岭回来后,就打算来这血沼泽,于是我就来了。现在该你说了,你查到些什么。”

蔡昭嘴角抽了抽,心想你这解释委实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不过这疯子挪开了注意力总是好的,于是她赶紧将在尹岱手札中看见的秘闻叙述一遍,末了叹道:“也不知慕正扬是怎么引诱聂恒城练《紫微心经》的,真是好大的本事。”

慕清晏却一脸惊异,反问道:“慕兰越教主的诸多手足不是隐于山野,而是修炼《紫微心经》或死或残了?”

“对对。”蔡昭道,“这是尹岱将北宸六派古早的零碎记载收集起来得出的结论。”

“慕嵩教主的长子也练成了《紫微心经》,然而却早于其父病故?”慕清晏喃喃疑惑,“可是我读到的教史中,明明写着慕忆农的三个兄弟全部死于之后的夺位之争。”

蔡昭道:“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想到不是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说法么——像我家,祖谱中记载先代那几位行事出格的‘魔女’时,从来都是语焉不详云山雾罩的,不然我也不会知道顾青空居然归隐在雪岭了啊。只不过自家不记录,对家反而会有所记录嘛。”

慕清晏犹自疑虑,“慕兰越的手足伤残于《紫微心经》也罢了,隐去这段记录说不定是怕堕了我教威风,可是歪曲慕嵩长子之死又是为了什么?他既然练成了《紫微心经》,又能有什么家丑呢,除非……”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无其事的抬起头:“还有,在你姑姑拼死诛杀聂恒城之前,尹岱已经知道聂恒城活不久了?他是故意让你姑姑去拼命的。”

蔡昭垂下小小肩头,沮丧道:“是呀。”

“这老狐狸!”慕清晏骂了一句,随后瞥了眼前方,讥嘲道,“那你还跟着他外孙东奔西走的?”

蔡昭无奈:“若不是广天门出事了,我也没机会走出九蠡山啊。唉,也不知现在我爹娘怎样了,他们带着宋门主去哪儿了。”

慕清晏冷哼一声,“放心,若真如适才所闻,你们后头还有好几拨追兵,杨鹤影应当是把驷骐门大半人手都用来捉拿你们了,令尊令堂反而安全。”

他又道:“我原以为杨鹤影只是拿到了宋茂之的把柄,想向广天门要些好处,如今看来大有玄机。你说说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蔡昭忙将昨夜所见简单复述一遍,又问道,“黄沙帮的人真是宋茂之杀的么?还有那个村庄的人,到底是被谁炼成尸傀奴的啊。”

慕清晏反问道:“杨鹤影手上有蚀骨天雨?”

蔡昭一愣,“是呀,他说是当年聂恒城死后,北宸六派趁着你教大乱,偷袭几处分舵时缴获的。”她看到青年神情冷凝,“……难道,不是这样?”

慕清晏缓缓道:“蚀骨天雨乃路成南无意中制成,他深知此物威力极大,伤残无算,是以从未将蚀骨天雨的方子告诉任何人,也从不将之下放给分舵,就怕教众用之滥杀无辜。严栩说,为了这个,路成南与赵天霸等师兄争执过许多次。他重伤逃走时,极乐宫尚有上百坛制好的蚀骨天雨,不过我攻杀进去时被聂喆与韩一粟用掉了一大半。如今的蚀骨天雨,已是用一点少一点了。”

蔡昭惊讶:“那杨鹤影是哪儿弄到蚀骨天雨的?啊……难道,是那个幕后之人?”——会不会是聂喆与那人勾结时送出过几坛蚀骨天雨,然后那人又给了杨鹤影?

慕清晏缓缓点头,“应该是这样。”

“那,要不要先去抓杨鹤影来问话?”蔡昭问。

谁知慕清晏却道:“不,还是先去血沼泽。”

蔡昭不解。

慕清晏道:“你觉得一个垂暮之年的人最怕什么?”

蔡昭心想怎么扯这儿了,但还是回答:“病?老?又病又老?”

“对。”慕清晏道,“你知道《紫微心经》是门怎样的功夫么?”

“这我哪知道。”

“据目前流传下来的说法,《紫微心经》练到登峰造极之时,不但能无敌于天下,还能延年益寿,返老还童。”

蔡昭惊道:“聂恒城想长生不老?”

“倒不至于。”慕清晏道,“但是像聂恒城这样雄心勃勃自视极高之人,人到晚年,无妻无子,往往会对自己一生的成就患得患失。”

蔡昭小小声:“差点把你们慕家一锅端了,我觉得这成就很不低了。”

慕清晏不去理睬女孩的吐槽,“他会想,除了谋夺慕氏权柄,北宸六派依旧好端端的,天下依旧两分,似乎他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

蔡昭心中一动:“你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慕清晏深深的看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时候,他若知道有修炼《紫微心经》的法子,很难不动心。刚才你问‘慕正扬究竟是怎么引诱聂恒城练《紫微心经》的’——我猜就是这个缘故。”

蔡昭歪头想了想:“有道理,接着说《紫微心经》吧。”

慕清晏:“笼统来说,《紫微心经》共有三重天,每冲破一道关卡,内力便能翻倍剧增。然而它最邪门的地方也在此处,这三重天必须一气呵成,一关既破,立刻就要冲击下一关,不能中断暂歇,否则立遭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