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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舒握着齐太后的手, 认真道:“我会一直照顾您,直到您好起来的。”

齐太后病重远去,这世上疼爱她的人又少了一个, 裴在野也因此和她生恨, 她一定要保护好太后, 绝对不能让她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齐太后只当她是宽慰之言, 她神色温暖, 热烫的掌心摩挲着她的脸颊:“人活一世, 生老病死在所难免, 你跟我一样,看开些就好了。”

她边说边叹:“我这一生有三件憾事, 一是看错了皇帝为人,为了帮他稳固帝位, 定下阿熙和他的亲事, 致使阿熙在国寺里郁郁而终,二是汲汲营营,忙于朝政,没能见永安最后一面, 三是没能在你母亲出事时及时襄助, 致使她和沈探花和离,也没落个好结局。”

她摇了摇头:“这也是我的劫数了。”

沈望舒再忍不住, 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您当时也在病中, 身不由己,我母亲从来没怨过您,她心里也拿您当半个母亲待的,你千万不要为此自责。”

齐太后笑了笑,难得多话, 和她絮絮说了些旧事,这才沉沉昏睡过去。

沈望舒忍着眼泪,转起风轮,又拿了块轻薄的毯子过来,轻轻搭在她腰上。

最近不光睿文帝找事,陆家也不够安分,听说陆清寥所在的平州战事也有变故,裴在野最近忙得够呛,别说回宫了,十日里倒是有九日不在长安的。

齐太后还特地叮嘱沈望舒,让她不要把她生病的事儿告诉裴在野,她这是老毛病了,裴在野知道也于事无补,反而让他操心。

沈望舒干脆收拾了衣物和用品,在万寿宫旁边的寿安堂住下,方便她每日照料齐太后。

梦里头齐太后骤然病重,裴在野头一个怀疑的就是有人下毒,但请太医诊遍了,也没查出半点毒来,她估摸着齐太后就是真的病了,今年本来就赶上了十年难得一遇的酷暑,齐太后这症候本来就畏热。

这么一想,她越发尽心地照料起太后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缘故,齐太后的精神头一天天好了起来,前日又难得下了场雨,天气转凉。

沈望舒知道齐太后跟一般颐养天年的老太太不一样,她老人家是个闲不住的,她见太后在殿里待的憋屈,便主动提议道:“祖母,咱们要不要去太液池逛逛,现在正值盛夏,花儿都开遍了,景致好的不得了。”

齐太后摇头笑:“太液池早都逛腻了,再说皇帝又弄了一后宫莺莺燕燕,我瞧着心烦。”她说着说着忽然神色一动,轻咳了几声,主动问沈望舒:“你若有空,不如陪我去留园逛逛?”

沈望舒不知道留园是哪,不过她怕齐太后吹风,劝道:“咱们还是就在宫里逛逛吧,您身子还没好全。”

齐太后却兴致极高:“无妨,咱们坐马车去,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

沈望舒瞧太后这些日子精神萎顿,便也不再劝了,出去把马车和人手安排妥帖,然后才扶着齐太后上马车。

留园名声不大,地段却不错,就建在宫城后面不远处的灞河河畔,园子里只有些内侍和婢女在打点,还有些工匠在四处翻修。

留园虽在长安,却颇有江南园林的玲珑精巧,占地不大,布置的却极精心,一处不起眼的月亮门,后面可能藏着小桥流水的诗景,一段窄小的回廊,却建在河面之上,锦鲤环绕,芙蕖朵朵。

沈望舒越逛越觉着亲切熟悉,齐太后笑问:“望舒可觉着眼熟?”

她不等沈望舒点头,便笑叹了声:“这园子是你母亲少时和永安一道设计的,后来你母亲出嫁,这园子便做了她的陪嫁。”

她吹着河面送来的徐徐和风,缓缓道:“后来你祖父和父亲被牵连入狱,这处园子也被抄没了,一直充作皇庄,端午的时候因陆统领大胜,皇上又把它重新赏给了陆氏,过几日便要交接了,待到交接之后,这便是陆家的私园,由陆老夫人搭理。”

她揉了揉眉:“交接之后,我想过来陆家倒是不敢拦着,只不过我不欲给陆老夫人这个颜面,她跟清婉虽为母女,却也不是一路人,这园子交到她手上,也只是糟蹋了。”

沈望舒恍然,难怪太后急着要来瞧瞧。

听到她对陆老夫人的评价,沈望舒憋不住笑了,陆老夫人爱端个清高矜持的架子,其实内里最追名逐利不过。

两人带着婢女护卫,走到湖心的一处书房外,留园里其他房屋保存的都还算完好,只有这里被水汽所侵,有些陈腐潮湿的痕迹,两个下人正在认真打扫。

齐太后指着匾额,含笑正要和沈望舒说些什么,就在此时,一只利箭忽然从书房中激射而出,直直地向太后袭来。

这变故来的猝不及防,就是齐太后身后的护卫也没能反应的过来,就算他们反应过来了,此时护救也已经来不及。

沈望舒离齐太后最近,电光火石之间,她也想不出太好的救护法子,只得重重把齐太后推开。

也多亏了齐太后反应够快,猛地一侧头,身子就势后退几步,那只利箭便险险擦过她的脸颊。

护卫终于赶到,一拥而上扑进书房,就要把正在负责修缮打扫的两个下人锁拿住,谁料这俩约定好似的,一个触柱而死,一个直接抱着沉重铜器跳了河,半晌浮沉着飘上来一具尸首。

沈望舒脸色煞白,惊魂未定,下意识地去看齐太后:“太后...”

陆家的败落虽然咎由自取,但总归是齐太后一系搜集证据扳倒的,这些陆家豢养的死士想杀齐太后倒是不稀奇,只可惜现在两人死无对证,眼下一时也查不出什么。

齐太后倒是镇定得多,当机立断,沉声道:“此事给我捂严实了,若是我听到一星半点风声,拿你们是问!”

她又嘱咐孙姑姑:“拿了我的牙牌,令玄羽卫追查此事,只是万勿声张,令他们私下探查便是。”玄羽卫是太后独有的私军,从晋朝开国到现在,也只有她才有独属于自己的亲卫。

孙姑姑应了,沈望舒有些不解,小声问道:“祖母,你何不交由刑部或者大理寺查验?玄羽卫到底是护卫,查案子就未必擅长了。”

此地不宜久留,齐太后先带着她上了华盖马车,关上厚重的檀木窗,这才道:“最近陆家隐隐生事,我今儿叫你去留园是临时起意,但毕竟这也算陆家的园子,我带着你这个太子妃在陆家园子遇刺,你又是陆妃外甥女,有心之人往轻了传,那是你这个太子妃救护不利,往重了传,还指不定说你和陆家勾连,谋害于我。”

她沉声道:“所以此事绝不能传出去。”

这些话都是诛心之言,她肯叮嘱沈望舒这些个,可谓是推心置腹了。

沈望舒脸色一白,忙道:“祖母,我没有...”

“我知道。”齐太后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用多说,她又叮嘱:“就是太子那里,你最好也别说,我怕他因此迁怒于你,何况他最近本就瞧陆家不顺眼,一怒之下若再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于他的名声不利。”

她摇了摇头:“待过几日查清楚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沈望舒犹豫了下,点头应了。

齐太后经过的大风大浪多了,此时的精神头还好,沈望舒却还是很不放心,照料她到傍晚。

齐太后怜她这几日都不曾休息,今儿又受了惊吓,劝慰道:“你回东宫好好歇一歇吧,祖母这里无妨的。”

沈望舒连忙摇头:“祖母,我在寿安堂歇歇就行,我不累。”

齐太后坚持不允,硬是逼她回去歇着。

沈望舒拗不过她,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裴在野最近不在,她本想回去躺上两三个时辰就再去万寿宫照料,谁料一回东宫,就发现殿里灯火通明的。

她忙走进去,发现裴在野已经回来了。

他约莫也是刚到,额间和脖颈上都挂着汗珠,身上也是风尘仆仆的,正接过下人递来的干净巾子擦拭。

裴在野见她回来,转头问道:“祖母的身子怎么样了?”

他边说边把手里的巾子递给她,又把脸凑过来,绮丽凤眼直直地瞧着她,示意她帮自己擦脸。

沈望舒不由想到自己小时候养了只大黑狗,她甩了甩头,忙把脑海里诡异的念头甩出去。

她犹豫了下,想到齐太后的叮嘱,一边帮他擦脸,一边道:“祖母身子好多了。”

虽然她表情不对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但还是被裴在野捕捉到了。

她有事瞒着自己。

跟祖母的病情有关?不,如果祖母病情有什么变故,她不可能不告诉自己。

想必是出了一些旁的岔子,应当也不是眼下非常紧要的事情,不然她脸上早该火急火燎的了。

他挑了下入鬓的长眉,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听到她肚子‘咕噜’叫了声。

沈望舒忙碌一下午,到现在还没吃饭,有点尴尬地抱着肚子。

裴在野把逼问的话先咽了回去,伸手摸了摸她软软的肚皮,取笑:“还总说我骗了你这个冤大头,要不是我娶了你,你夫家早该被吃垮了。”

他命人备饭,拉着她到桌前坐下——等她吃饱了再慢慢问。

待两人用到七八分,裴在野正要开口,就听内侍在东宫外高喊:“殿下,太后身子不适!”

裴在野脸色一变,忙大步走出去,沉声问:“怎么回事?”

沈望舒心下一沉,也慌忙跟了出去,她握了握裴在野的手,转向那内侍:“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这内侍有些眼生,他飞快地瞥了沈望舒一眼,低头道:“殿下,太子妃邀太后出去散散,太后同意了,两人便出宫去了留园,却在园子里遇到刺客...”

他头埋的越发低了:“太后约莫是受了惊,这会儿又发起高热,已经人事不知了。”

他这话说的也算是实情,不过他这个说法,着实引人生疑了些。

裴在野听到齐太后出事,呼吸都凝滞了几瞬,他静默片刻,忽转头看了她一眼。

沈望舒本来想解释,却被他看的心头发凉,到嘴边的话被他这一眼给硬生生瞧了回去。

她不禁想到了前世两人分崩离析的下场。

他开始怀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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