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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舒指尖生凉,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裴在野反手攥住了。

裴在野暂时没看她,只淡淡看向那内侍,问:“照你的说法,是太子妃害的太后重病?”

内侍脸一白,忙跪下:“奴不敢,奴没有这么说,殿下恕罪!”

裴在野抬了抬手,令侍卫把他拖下去责罚。

沈望舒愣了愣,才轻唤了声:“四哥...”

裴在野顿了顿,才回过头。

他脸上也不见方才发落人的厉害,也失了从容,他目光仿佛落到某段久远的回忆中,眸光浮动,长睫微微颤着,好像风中颤抖的蝶翼,他不似往日强势,反倒有些脆弱似的。

他的母后,也是死于这样的热症。

沈望舒不觉又叫了声:“四哥,咱们快去看看祖母吧!”

裴在野猛地回过神,目光落到她脸上,用力紧握住她的手:“小月亮...”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此时却在微微颤抖:“你陪我去。”

沈望舒眼眶发热,重重嗯了声。

......

齐皇后正在自己的凤仪宫里,等了一时,见齐女官掀帘而起,她才急声问:“话传到了吗?太子是什么反应?”

齐女官神情复杂:“太子说小顺言行不谨,将他拉下去杖责了,现在太子已经带着太子妃去了万寿宫,照料太后了。”

齐皇后皱了下眉。

齐女官不由劝道:“娘娘,咱们收手吧,此事若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齐皇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垂头不语。

齐太后近来病重,说来的确跟她有关。

当然,她不会蠢到直接下毒,她也是齐家人,知道有些齐家人会有体热的症候,在仔细问过心腹的大夫之后,她备了三份能至刚至烈的药,推算好时间,慢慢下给齐太后,让她一点一点病重,这样才不会一次怀疑到她身上。

不过万寿宫防守严密,她费尽周折,之前也只下了一次,也多亏了遇上十年难得一遇的酷暑,才没人怀疑齐太后的症候异常,再说齐皇后只是和太子妃有隙,对齐太后却一向是不敢不恭敬的,两人又是嫡亲姑侄,也没人能一下怀疑到她头上。

万万没想到,齐太后居然在沈望舒的照料下慢慢好了起来,齐太后心头简直恨得滴血。

今儿沈望舒陪太后去留园遇刺,本是个巧合,她却突然想到一个极歹毒的主意,趁着齐太后回宫忙乱,偷偷下了第二次,致使齐太后昏迷。

这样一来,她就能顺利把此事嫁祸到太子妃头上,齐太后因何会昏迷?都是因为太子妃在病中照料不利,又使得太后在园中遇刺,若这个罪名扣实了,太子妃要受责不说,就算太子也会对太子妃心生嫌隙,更别说旁人了。

她沉默片刻,慢慢摇头,语气苦涩:“阿嬷,我没有回头路了。”

她又道:“你放心,我不会要姑母性命的,我算着药量呢,待第三份药下完,姑母病重,怕是要出宫去没有暑热的地方修养,等过个一年半载的,我拿回了凤印,坐稳了后位,再将姑母接回来颐养天年便是。”

她这话倒是真心实意,毕竟齐太后死了,对齐家没有任何好处,太子一旦发狠,下令严查,就怕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只有太后病重,太子忙着照料,无暇分心,她才能好整以暇地拿回凤印。

“我若不搏一搏,以后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得由着沈望舒发落了。”她紧紧握住齐女官的手,眼底透着股决然:“姑母能摄政二十余载,我为何不能?待我拿回了凤印,照样能辅佐太子登基,还能擢升齐家,打压陆氏。我定不会做的比姑母差!”

齐女官嘴唇动了动,含泪长叹了声。

......

齐太后这回的病情颇为凶险,沈望舒和裴在野都不敢合眼,就待在万寿宫偏殿轮着照料。

就连睿文帝也闻讯赶来,趴在齐太后的床前眼泪长流。

裴在野一入万寿宫,就恢复了往日的决断,他瞧不惯睿文帝这般作态,还挡在这里碍事,便想法将她打发走了。

齐皇后也时常过来服侍汤药,好不好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齐太后还没真出什么岔子呢,她便哭的号丧一般,裴在野同样不喜,用打发睿文帝的法子也把她打发走了。

裴在野和沈望舒不舍昼夜地在齐太后宫里服侍,裴在野更惨,趁着吃饭和喂药的空隙抽空批阅折子,待到第四日上头,齐太后终于转醒。

两口子的心这才放下一半。

不过齐太后却耗了大半的元气,精气神也比之前差了许多,神色有些萎靡。

她见着裴在野和沈望舒,神色一暖,温声道:“好了,我这里有太医照料,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齐齐摇头,齐太后只得松了口,道:“那就望舒留下陪我,蛐蛐儿还有不少政务要处理,你快去忙吧。”

沈望舒也帮着齐太后劝裴在野。

近来平州战事又起,晚上一刻就是成百上千的百姓惨遭屠戮,裴在野再挂心这里,也不能丢下朝政不管,他捏了捏眉心,只得道:“祖母好好养病。”

他又摸了摸沈望舒:“你自己的身子也要照料好。”

等裴在野走了,齐太后先问:“太子知道咱们在留园遇刺之事了?他可有因此和你起了芥蒂?”

没想到齐太后醒来第一件事是先挂心他们俩,沈望舒被问的心尖一热,她为了宽慰齐太后,想也没想就道:“没有的事,祖母别担心,太子对我好着呢。”

她说完顿了一下,想到裴在野听完内侍的话后的那一眼。

她不知道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在某个瞬间,是不是真的对她起了一丝芥蒂。

她想起那一眼,心头就沉甸甸的,但是人总得往好处想,四哥不是已经帮她处置了那个内侍吗?她不应该在想东想西的。

她握住齐太后的手,认真地道:“您好好养病,我和四哥的曾孙还等着您来带呢。”

齐太后笑了笑。

祖孙俩说话间,太医院的裘院首便来为齐太后请脉。

他悬腕诊了一时,良久未言,沈望舒是个没耐性的,忍不住问道:“太医,祖母的病啥时候能好啊?”

这话问的...让裘院首这个久历深宫的老人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齐太后这是祖传的体热之症,哪里能根治的了?

这症却也分人,太子就半点事没有,往年齐太后都有专人调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谁想到今年就赶上酷暑,出了这等岔子。

他斟酌着回答:“微臣定会全力以赴诊治,太后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恙的。”

沈望舒可不乐意听这个,她还要再问,裘院首却怕了她的这张嘴了,他灵机一动,忙扯开话题:“不过微臣还听过西域传来的一味偏方,取人的心头血作为药引,再以芦根,犀角,牡丹皮等药熬制成药,可解此热毒。”

他还真是个老油条,等于直接把难题甩回来了。

沈望舒想也没想就道:“用我的!”她又道:“院首,心头血怎么取?”

齐太后听裘院首越说越没个章法,淡淡令他退下:“院首开了药便出去吧。”

她又说沈望舒:“迷信的方子罢了,你可别信他胡言乱语,心头血不就是人血?没听说过人血还能治病的。”

沈望舒却觉着,太后老这么病着也不是个事儿,有法子试一试也好,她同齐太后蘑菇了一日,想让她松口同意。

齐太后却放了狠话,说若她要取心头血,她以后就一口药都不吃了,宁可一直病着!

结果这事儿不知怎么传了出去,齐皇后竟端着一碗熬好的药过来了。

齐太后一惊:“皇后这是...”

她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迹渗出,她涕泪横流:“儿臣这些日子做了许多糊涂事,多亏姑母不离不弃地提点,儿臣这才不至于一直走错路,姑母于儿臣有再造之恩,若非姑母,哪里有儿臣今日?只怕我还在那蛮荒之地飘着,胡乱嫁给个蛮夷了事,近来儿臣屡屡反思,痛悔难当,只恨不能报答您的恩德。如今听闻您病重,儿臣当真是心如刀绞。”

她亲手奉上药碗:“听闻姑母体内热毒只有心头血可解,儿臣特意取了自己的心头血为药引,若您能大安,儿臣就是全身的血都流尽了也在所不惜。”

她这话倒也不全是作态,她所剩无几的良心令她产生了点内疚,当然内疚也不影响她下毒手,不过这话说的倒是颇为情真意切,齐太后也不免有些动容。

她虽然觉着什么心头血治病都是无稽之谈,但看着齐皇后和大齐后有二分相似的哀戚眉眼,她神色晃了晃,半晌才道:“罢了。”

孙姑姑见她有意服药,先接过药碗,笑了笑道:“皇后知道万寿宫的规矩。”

太后入口之药,必得让试药太监尝过,令太医验过,这才会给太后服用。

齐皇后神色平静地把凤首玉碗递给孙姑姑。

这药碗是特制的双层碗,她真正要下的药在外层碗壁,这药碗材质是厚重玉石,她也不担心底下人会查出什么来。

齐太后几日前昏迷之后,裴在野有心提防,把万寿宫看的犹如铁桶一般,她再找不到机会下手,只能借着心头血为由头,铤而走险亲自给齐太后送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