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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克不禁放软了声音:“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洛森·布朗宁,那不是一个会自愿选择‘坠塔’这种死亡方式的人。我知道法师塔多位法师给出的最终鉴定是‘自杀’,但对洛森·布朗宁而言,这实在是个太啼笑皆非的死法。不管如何,他是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安娜贝尔抢白:“没人能彻底猜透洛森的不可能。也许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但愚蠢地决定不告诉任何人,最好别无他法,只能用死亡来逃避——又或者,他在你我都不知道的地方,度过了糟糕至极、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一段日子——”

捷克忍不住笑出声了。

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陡然停下,安安静静的,继续看着他。

“……咳、咳,抱歉。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是说,呃,我是说……”

就几天前,洛森·布朗宁还奋力在我们之间左右奔波,用他那根能把谎言塑造成事实的舌头,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东方古代顶着一颗大黑痣的媒婆都比他烦人,最终连沃尔夫教授都沦陷了,同意今年给你寄圣诞贺卡缓解关系——坚强不屈的泽奥西斯夫妇则被他烦得不得不暂时拉黑他的联络方式——

唉。

要说起初,捷克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下“我兄弟这辈子只能和斯威特这个女人反复纠缠了”的事实;但看到一众长辈们被骚扰得烦不胜烦的模样,他内心只余庆幸。

幸亏一顿快餐就早早松口,保证重新站到他的阵营。

……虽然决定重回cp粉阵营后写的同人被他喷得体无完肤,目前打回打回又打回,终于才磨出让他满意的一万字就是了。

想到这,捷克太太磨了磨牙。

吐槽他给人物强行降智、吐槽他对斯威特的大小姐做派的艺术性放大(好吧就是在黑斯威特)就算了,这只精怎么还对一个本质就想不停开车的脑洞挑挑剔剔,什么叫“不能有任何细节描写”“艺术流抽象流就好”“算了稳妥一点还是一笔带过吧”!

这是同人小黄文!

怎么会有人对同人小黄文中的女朋友的描述还逼逼赖赖的!

独占欲和幼稚程度都大到能冲破宇宙了吧?!

想想自己那原本五万多字、硬生生被人形审查机关删到八九千的后续,捷克太太就很暴躁。

捷克太太不禁把手上第二块小甜饼碎屑扔到了洛森的棺材上。

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说:“你知道吗,这个短时间召开的葬礼几乎聚集了全法师界奇奇怪怪风格各异的传奇物种。但我仍然怀疑他没有朋友。”

捷克咳嗽了一声,假装刚刚往兄弟棺材上扔甜饼的并不是自己。

“斯威特。总之,你要相信,洛森他不可能以坠塔自杀的方式死……”

而且,他都在准备向你求婚了。

一个准备向伴侣求婚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决定自杀?

“是吗。”

安娜贝尔抿了抿唇,“如果他没有死,为什么要向我展示那么惨烈的死亡现场?就在我脚边。”

捷克抠着小甜饼:“呃……”

安娜贝尔:“如果他没有死,为什么要故意让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为什么要设计一个坠塔的死亡方式?”

捷克抠着小甜饼:“呃……”

安娜贝尔:“如果他没有死,为什么不来找我?嗯?为什么要向我隐瞒?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洛森·布朗宁的秘密足足占据了一箩筐——而他,哪怕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也不愿意与我分享。为什么?嗯?”

“呃……”

安娜贝尔的手揪紧了围巾,就像呼吸困难那样、有些急促地吸着气,双颊泛上一层激动的绯红——

“洛森·布朗宁。你认为我是他的伴侣。可什么样的混账,会连‘死亡’这件事都要对伴侣说谎?是我现在依旧不够强大吗?有什么不是我们不能一起解决的?还是说,他笃定了……我是个恶毒至极的女人,绝不会对我的爱人伸出援手?”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捷克跟在洛森身边,看到过冰冷、高傲、平静、与小学生般的赌气。

但当这双眼睛不再直直停留在洛森身上,反而直直瞪着他时……

捷克察觉到,这是一双温度非常、非常高的眼睛。

他被烫得说不出话来,那带着浓浓讽刺意味、或许只是嘲讽自己的“恶毒至极的女人”的措辞——这让他脸上火辣辣的,羞愧、局促与紧张汹涌而来,捷克也忍不住呼吸急促了。

在一个失去爱人的女人的逼视下,他无可遁形。

“我不知道。”

最终,捷克只能干巴巴地表示:“我不知道……洛森他……洛森他……”

他就是那样一个混账。

轻易能干出你我都想象不出的混蛋事,让人担心,让人焦躁,再假装完好无缺地回来,因为“没借助任何人的帮助”而洋洋得意。

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执着于“独自搞定一切”。

谁也不知道他是要执着向谁去证明他的无所不能。

幼稚、冲动、频繁冒险、极富探索精神、又有着磨炼多年才能拥有的、让人心疼又气愤的谨小慎微……

明明所有人都希望向他伸出援手。

但他却偏偏要拒绝所有人的帮助。

没人知道为什么。没人知道他的秘密。没人能看到他的坦白、听到他谎言下的实话。

……这样一个毛病多多的混账。

最终,捷克只能站起,把手中最后一块在抠的小甜饼扔在了棺材上。

“斯威特。”他说,“我为我过去的判断向你道歉。他是一个同样糟糕的家伙,也许他真的找不到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我想拜托你愿意继续包容他的糟糕,如果你能做到,那实在是太好了。”

安娜贝尔沉默地点了点头,像兔子缩回洞穴,她把自己静静缩回了围巾。

捷克迈步离开,但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框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洛森·布朗宁这奇异而欢乐,仿佛一家爵士酒吧的葬礼依旧在继续,没人注意到最角落坐着那么一个很安静的女孩。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不愧是布朗宁的葬礼。

不愧是那个即便毛病一大堆,也依旧能让……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忍不住喜欢、靠近、的发光混蛋。

所有人,所有生物,在这里都不需要种族、性别、或家族姓氏了。

仅仅是布朗宁的悼念者而已。

【一小时后】

人群渐渐淡去。

安娜贝尔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但她已经不玩手机了,嘴唇抿成一条比刚刚还要僵直、刻板的直线,脸上也再没什么红晕。

她的手机放在她膝盖上的手包里,而她的手包正以每隔五分钟的频率震动——这无疑是某个混蛋给她发送的短信。

但此时的安娜贝尔一点都不想打开。

无他,这场奇异无比的葬礼,果然正如计划那样,引来许许多多鱼龙混杂的人物——大到法师塔的顶级法师,小到某个街头小巷里龟缩的流浪汉——事实上,其数量比安娜贝尔预想的多得多,种类也比安娜贝尔预想的多得多——

就在刚刚,她送走了第52个哭哭啼啼的漂亮女孩——喊着什么鬼理由扑在他的棺材上,说着什么鬼誓言——这无所谓了,安娜贝尔一点都不在乎——

她才不在乎三年前的洛森为了免费租用偏僻小镇的电话机给这女人变了一个小魔术,还夸她“像樱桃一样可爱”呢,从此让她深深“留在心里”呢!!

她也不在乎四年前某个下小雪的“浪漫一天”,某个在失恋期的金发美女被“温柔得带到长椅上,遇见了全世界最棒的倾听者,我感动得忍不住请他吃了三天的炸鸡排”呢!

说真的!

巧克力脑袋!

自己买部电话机是·会·死·吗?!

自己买炸鸡排吃是·会·死·吗?!

八年!

八年!

就重新招惹来这么多花花草草!

而一场匆匆忙忙、不到两小时就召开的葬礼就能赶来52个——如果是场登上各大头条广为宣传,一星期后召开的高规格葬礼——想必巧克力脑袋还能凑出520个?

那家伙真是死相不改啊,嗯?!

继续书写着他的《贫苦花心浪荡精实录》是吧?

……安娜贝尔的手机正很有求生欲地继续在她的手包里震动。

被气得不轻的安娜贝尔拒绝去看他大段大段的求生短信,如果不是顾忌人还没走光,自己必须继续凹出“端庄且悲痛”的造型——她早就把手机掏出来扔到这个破棺材上,再拆了这个沾满鲜花、泪水与口红印的破烂棺材!!

幸亏安娜贝尔之前为了凹出“端庄优雅”的造型还戴了一顶贝雷帽,否则,整个房间的人都要看到她蓬成一大团的红毛了。

不过,也恰巧。

当德鲁拉根三世披着黑袍踏进葬礼时,安娜贝尔努力维持的“悲痛且镇定”气质已经掉得所剩无几,只剩一张与葬礼主角有血海深仇的臭脸。

当德鲁拉根经过她,出于礼貌向自己的上司轻轻颔首时,他没对安娜贝尔曾说的“我只是虚假追求布朗宁,其实恨他入骨”言论……产生任何怀疑。

葬礼,是最容易暴露人们,对一个人情绪、感官、看法的时候。

继承人的恼火连她所接受的严格表情管理训练都快支撑不住……

看看这浓郁的火气吧,德鲁拉根毫不怀疑,她是为自己曾表演的那些“追求”深深悔恨,为自己的布局落空咬牙切齿——毕竟,身为高贵的斯威特,堵上名誉、放低身段,付出这样高的代价,却依旧没达到目的,以一场可笑、戏剧的“高塔坠亡”结尾,这或许是她短暂人生中遭遇的最滑稽的挫折——

呵。

年轻的人类。

德鲁拉根裹紧了黑袍,掠过安娜贝尔,来到棺材前。

这是一尊布满零食碎屑、口红与鲜花的奇怪棺材,三块小甜饼与几粒爆米花在黝黑的高等棺木上,显得这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