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鱼目亦笑我 (2 / 2)
来看文学网laikanwx.com
严鹤仪问?:“聊完了?”
梁洗听着他语气有些发冲,以为他是?在外头?等了这?一小会儿就发了公子脾气,也不惯着,漠然支使着道:“你去把街口的马车赶过来。”
车夫叫梁洗遣走了,她信誓旦旦地说来断雁城是?要与人共商大事。
宋知怯没见识地惊呼道:“哇——还有马车啊?”
严鹤仪不情不愿地去了。
等车辆在街头?停稳,宋回?涯已?披着外衣站在门口等候。
这?次她伤不在要害,逼出余毒后,倒没有上次来得狼狈。
梁洗帮忙扛着宋回?涯的兵器走了进去。
严鹤仪放下缰绳,也跟着钻进车厢。
四人挤在一个狭小空间?里,大眼瞪小眼。
宋回?涯惊叹道:“有钱人家的马就是?不一样?,如此灵性?,能自己认路自己跑吗?”
严鹤仪被三个女人盯得头?皮发麻,指着身?上白衣道:“知道我这?身?衣服多少钱吗?你们让严家堡的少爷去赶马车?”
宋知怯第一次享受如此阔绰的待遇,摸着铺在坐垫上的皮毛,软得不好意思落座,低头?闻了闻身?上衣服,觉得是?有些酸臭,便想说要不自己出去赶车,她可以学。
宋回?涯碰碰她肩膀,说:“把你的书拿出来。”
宋知怯听话从行囊里摸出本三字经。
宋回?涯说:“你徒弟自己领的差事,得认啊。劳烦这?位严公子教我徒弟念书识字了。”
严鹤仪只是?看到?宋知怯便觉得头?大,忙不迭推脱道:“我只是?随口一句,教不了她。宋大侠的徒弟还是?自己教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有随口一说的?”宋回?涯用指背敲敲桌面,“乖徒儿,为师教你的第一个道理便是?这?个,意思是?人要言而有信。”
宋知怯歪着脑袋天真问?:“那言而无?信的呢?”
宋回?涯笑如春风:“你说呢?”
宋知怯睁着双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严鹤仪。后者长吐一口浊气,高?举两手求饶道:“我去赶车,二位祖宗不用再说了!”
梁洗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外强中干的怂包,写满了难言的鄙夷,撇着嘴角道:“没出息。”
严鹤仪两头?受气,无?处发泄,只能暗戳戳地讥讽:“师父您有出息,见您徒弟受难怎不出声?”
梁洗斜睨着他道:“我靠一身?刀法立足于世,而你,只有一张嘴皮子利索,结果还吵不过她们,不是?废物是?什么?
严鹤仪为她暗中担惊受怕,数日不敢阖眼,结果这?女人见着个连她都不记得的朋友便对自己冷嘲热讽,满肚子不满无?处可说,也不想再与她一块儿待着,气冲冲地出了车厢。
车子驶出没一会儿,梁洗掀开垂帘探出头?来,拍着他肩道:“走错了,往左边官道上走。”
严鹤仪说:“你先?前不是?说要往南吗?”
梁洗:“她事情多,要去别的地方逛逛,我们顺路送她一程。”
严鹤仪心说一南一西?的顺什么路?不过能拖延一阵,总好过梁洗叫嚷着要去杀人。抖着缰绳,令马头?调转方向,绕路往西?。
严鹤仪看着一身?不中用的书生架子,马车赶得倒是?平稳。只是?无?奈天公不作美,众人出发的第二日,便遇上一场大雨。
再往西?走,开始下雪。
路面结冰,车辆容易打滑,只得慢行。
严鹤仪来时风度翩翩,姿容俊美,当了几日车夫,手指冻得红肿,人也被北风吹得灰头?土脸,再顾不上什么风雅不风雅的了,往身?上套了好几件厚衣服,狗熊一样?地缩着。
好不容易捱到?天气放晴,温度回?暖,宋回?涯的伤口也好了七七八八,只是?旧伤隐疾没那么容易去,天冷发作起?来,难受得她没胃口,人看着反倒更憔悴了几分。
宋回?涯想去的地方是?临近边地的盘平。腊月之前,将将赶到?了城镇。
入城的路面坑洼不平,众人抵达时已?是?黄昏,路边仅剩下几家铺面还开着门。严鹤仪与行人打听,在天色彻底昏黑前赶到?了最?大的客栈。
楼头?有位弹筝的少妇,在低着眉唱一首音调凄哀的曲子,边上的看客却都在举杯欢笑。
梁洗一手撑在柜台上,观察着四周,没瞧出这?座小城有哪里不同,奇怪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想着相距不远,便来看看。”宋回?涯说,“这?是?我的出生地。”
梁洗“哦”了一声:“我也有……数不清多少年没回?家了。你还有亲人在?”
宋回?涯说:“没有。”
梁洗说:“我倒是?还有一个。”
四人在门口聊了一会儿,伙计才?姗姗来迟,收了银子,领着他们往楼上走去。
翌日清晨,天色初亮,宋回?涯听见街头?有了些动静,便起?床准备出门。宋知怯狗皮膏药一样?地跟了上去。
多年未归,宋回?涯对这?座城镇已?是?人地两生,即便亲自走在街道上,也回?忆不起?分毫与过往相关的画面。
她拿着个地址询问?了许多人,弯弯绕绕,才?终于找到?那家废弃多年的老宅。
宅院倒是?宽敞,只可惜太过破落,墙面上一片斑驳,大门也消失了一半,露出荒废已?久的屋舍。
宋知怯看见里头?的石块上积着一层黑色的污渍,只粗粗扫上一眼,便有股莫名的阴森,抓着师父的衣角,小声问?:“师父,这?是?你家吗?”
宋回?涯说:“不是?。”
宋知怯接不了后面的话。
许是?二人在门前站了太久,像是?迷路的生客,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背着个竹筐从她们身?边走过,又踌躇着转回?来搭话。
“二位是?要找谁?”那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儿,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这?里好多年没人住了。”
宋知怯可算找到?个能聊天的人,指着问?:“这?么好的房子也没人住啊?”
“可不?里头?闹鬼呢。”小姑娘压低了嗓门,神神叨叨地说,“这?屋子会吸人阳气,进去的小孩儿都病死了好几个。我以前调皮来这?里闲逛,被我娘逮着都要好一顿毒打。”
宋知怯被她说得鸡皮疙瘩一身?,紧紧靠着宋回?涯,听着头?顶声音低沉问?道:“为什么?”
小姑娘跟着打了个哆嗦,续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当年城外来了一名剑客,一夜之间?杀了十多个人,把他们的尸体都搬到?了这?里,脑袋割下来,挂在门前,身?体摆在院内,朝着城门的方向跪着。那血淋淋的场面吓晕了好些人!打那之后,这?条街上的住户搬空了大半。是?这?几年才?又勉强热闹起?来的,可大伙儿还是?不敢靠近这?座旧宅,都怕沾上晦气。”
宋知怯大张着嘴,听了一耳朵鬼故事,哇哇地胡乱叫嚷。
女孩儿咬咬嘴唇,细声询问?:“你们还有什么想打听的吗?”
宋知怯一把将嘴闭上,警惕地看着比这?个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女孩儿。
宋回?涯笑了笑,摸出两枚铜钱,让她伸手。
女孩儿通红了脸,两手接过,不敢抬头?,说了句“谢谢”,飞也似地逃走了。
宋知怯欲言又止,想到?她们如今也是?有几根金条的人,可算没那么难受。
见师父还在出神,知道她不喜杀戮,何况如此残忍又张扬的手段,只以为又遇到?了个叶文茂似的凶人,便在一旁骂道:“好一个残暴匪徒,真是?该死!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坏得跟天一样?大!师父你是?要——”
宋回?涯瞥她一眼,打断她道:“我师父杀的。”
宋知怯的表情没崩住,慌乱了一瞬,赶紧改口道:“原来是?为民除害啊!师父真是?同师祖一样?侠者仁心。师祖一定漂亮得很!”
宋回?涯淡淡道:“我师父早已?经死了。”
宋知怯又一次愣住了,才?想起?来是?有这?事,话说得没过脑子,内心有点绝望。
连溜须拍马都做不好,她往后怎么跟着师父混?
·
积雪覆盖的路面上留下几行凌乱的脚印。
侍卫查看一圈,抱着剑回?到?马车旁,掀开车帘闪身?进去。一股寒意跟着侵入。
“主子,前面的桥断了,修好尚需一日。”
魏凌生点了点头?。
侍卫又说:“有人说,在附近看见了严家堡的马车。想是?梁洗。看方向,应当是?去盘平。”
魏凌生轻念道:“盘平。”
他像是?回?忆起?什么旧事,喉头?发痒,低头?不住咳嗽起?来。
侍卫忙给?他倒了杯热水,待他气息平稳,才?试探着问?道:“主子,我们是?继续去断雁城,还是?……先?去与陆将军会面?”
他声音越说越轻,观察着魏凌生的脸色,手心贴在膝盖上,感觉出了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