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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回涯想,如果是让梁洗自己来讲,她多半是不?会哭的。

大抵还会翻翻肚中屈指可数的笔墨,故作高深地引两?句圣人之言来不?着?调地插科打诨。断不?可能像严鹤仪这样,哭得不?能成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回涯也弯下腰,注视着?严鹤仪的眼睛,问道:“你喜欢她啊?”

严鹤仪瞳孔颤动了下,喉咙吞咽滚动,就着?舌尖那?道苦味,一字一句地细数:“她又?笨,又?穷,脑子不?会拐弯,脾气比十头驴加一起还犟。”

宋回涯笑着?问:“那?你为什?么喜欢她?”

严鹤仪用力咬字,唇角肌肉绷紧,说来全是不?满,可声音越来越轻:“性情鲁莽,总是给我添麻烦,想一出是一出,缺的心眼大得女娲都补不?上,还不?听我劝告……”

宋回涯低笑道:“所以你喜欢她什?么呢?”

严鹤仪一言不?发?,弯曲着?脊背,散乱的长发?垂落下来遮挡住视线。

宋回涯不?打趣他了,正色道:“你好好休息一晚,我让人备好东西,明天早上就随你去找梁洗。”

严鹤仪昂起头,沧桑的面?容掩不?住丝毫的情绪,嘴唇翕动,不?敢置信地问:“你当真要跟我过去?”

宋回涯失笑道:“你这话问的,是在瞧不?起我?你敢直白告诉我,我为何不?敢去?”

严鹤仪那?张素来能言善辩的嘴今日失了才能,数次语塞,拙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到一母同胞的亲弟冷酷至此,而?萍水相逢的友人却肯舍命相陪,过于讽刺,又?实在感激,用袖子抹了把脸,摇晃着?起身对她深深一揖。

宋回涯托住他的手?臂,见他实在忧虑,故作轻松地玩笑道:“我本来也是打算要去一趟的,只是提早一些时候。你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拾掇一下自己,如今这种蓬头垢面?的模样,实在有失你少堡主的身份,叫梁洗看见,少不?得要嘲笑你几?句,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轰你去做马夫了。”

严鹤仪咧嘴笑了一下,与?梁洗待久了被传染,看着?有些傻气。他朝后退了两?步,心事重重地坐下,嘴上还在记挂:“不?知道梁洗怎么样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别又?是冲动,平白叫自己多受罪。”

·

暗牢里有不?知哪里传来的水声,滴滴哒哒,从梁洗睡前开始出现,到现在变得缓慢,近乎十来息才有一声。

她猜测先前该是下雨了,可不?知道外?面?已过去时日。

秋风无孔不?入,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吹来,可她手?脚麻木,近乎失去知觉,也察觉不?到寒冷,只肌肉在本能地抽搐。

这回醒的时间稍早一些,来给她送饭的人还没到。

梁洗抬了下头,浑浑噩噩地环顾一圈,只看见墙角映着?的一点光线。

那?蜡烛快烧到尽头了,火光越发?黯淡,在风里明明灭灭地闪烁。梁洗的大脑近乎滞涩,无法思考,盯着?瞧了片刻,便有种强烈的困意,催着?她继续昏睡。

意识迷离之际,光线中多出一道影子。

来人脚步放得很轻,没有像往常一般进来,停在门?口的位置,露出一段淡薄的影子,似乎蹲下身做了什?么,很快便转身离去。

梁洗张开嘴想喊人,喉咙干渴得宛如刀割,每次呼吸,都如同灌进一口铁砂,五脏六腑跟着?刺痛,只发?出几?个沙哑的气音,又?虚弱地晕厥过去。

半昏半醒之际,她嗅到一股幽微的香气,混在浓烈的霉味中,几?乎难以察觉。

那?气息带来丝丝的凉意,顺着?鼻腔滑入她的脑海,叫她迷迷糊糊地做起梦。

她想起村子被匪贼屠戮的那?日,母亲抱着?她来到井边,将她放进水桶里。

那?木桶摇摇晃晃,人轻易要翻下去,梁洗一手?死死抓着?上方的绳索,不?敢动弹,惊恐中反复地喊“娘”。

妇人回过头,哭着?对身后的男子道:“这里只坐得下一个人。”

梁洗朝他们伸出双手?,后方男子已抱着?怀里的孩子离开。

妇人握住梁洗的双手?,紧紧贴在脸上,流着?泪叮嘱道:“我的儿?,听娘的话,千万不?要出声。照顾好你弟弟。等娘来找你。”

妇人说罢解开绳索,梁洗随那?木桶掉了下去,她摔进水里,抱着?木桶浮在水面?。

外?面?是凄惨的嚎叫,梁洗紧闭着?嘴,仰头看着?那?片狭小的天幕。等到云聚云散,天空昏暗下来,外?面?再没了动静,她才顺着?绳子朝外?爬去。

爬出井口时,空气里飘着?浓黑的烟雾,地上是横陈的尸首。她浑身被井水打湿,站在风中瑟瑟发?抖,一步步越过人群,朝外?走去。

她精疲力尽,找了一圈,回到自己家门?,虚脱坐了下去。

这一坐,等她抬起头,画面?到了宁国那?扇陌生的朱门?前。

梁洗曾透过大门?,见过一眼她的弟弟。

虽有数年离分,可她还记得少年的长相,对方眉眼与?她父亲相似,轮廓随了她母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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