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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桓攥紧薛绥的手,抬头直视龙颜。

“儿臣斗胆,人命至重,不容轻忽——何况,她不是罪妇,而是儿臣的侧妃,儿臣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为平乐无辜替死?”

李肇看一眼李桓怀里昏迷不醒的女子,被那一头醒目的白发刺得心头一痛。

“儿臣附议。”他撩袍跪在李桓的身侧,与他不过三寸之距。

“若律法不能护人周全,何谈安国定邦?恳请父王彰明善恶、明断是非,以示天家公道,安万民之心!”

义正词严。

太后叫走王伯安,显然是早有安排。

没有皇帝出面,谁也叫不开慈安殿的门。

崇昭帝忽然眯眼,“朕若不准呢?”

烛火噼啪一声,爆出火星……

昏迷的薛绥,唇角突地溢出一抹血痕,触目惊心。

将孝衣晕成一朵朵的暗红,宛如冬雪里凋零的白梅,凄美得叫人屏息……

李桓低低叫一声“平安”,将她往怀里按得更紧。

“父皇开恩!”

李肇心头一紧,想伸手,又生生忍住,指甲深深掐在袖中,余光扫着她雪白的长发散落在皇兄臂弯,只觉喉咙一阵泛苦。

“父皇——”他跪前半步,拱起手。

“儿臣来时已派人前往慈安殿,传父皇圣谕,宣王伯安前来问诊!”

崇昭帝一张森冷的脸,生生气得抽搐。

“好个胆大包天的逆子!竟敢假传圣谕?”

李肇重重叩头,“儿臣知罪,甘领责罚。只是君无戏言,天子威德,岂可轻废……”

“你这是在要挟朕?”

崇昭帝抓起案上折子砸向李肇,李肇偏头躲开。

见状,皇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两个儿子,气得浑身发抖,王承喜连忙上前搀扶。

“好,好,好得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翻天了……”

“王太医到——”殿外通传。

崇昭帝手指虚虚点了点他俩,哼声甩袖,转身扶坐到紫檀木鎏金大椅上。

王伯安佝偻着背踏入殿中,看见皇子跪地、满地狼藉的情形,来不及请安,手中的药箱便“哐当”落地。

他看见了薛绥的白发,不敢置信。

这是雪里枯的症状……

可他分明依着李肇的吩咐,早调换了药物……

“王太医不是最善奇症,怎的这般惊诧?”李肇冷笑,目光落在薛绥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莫非认不得此毒?”

王伯安扑通跪地,额头磕在金砖上。

“陛下赎罪!微臣来迟。”

王伯安擦了擦汗,颤抖着上前,三指按在薛绥的寸关尺。

李肇摩挲着扳指阴阴看着他,那幽绿光泽,如毒蛇吐信,好像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脉沉细而涩,往来如轻刀刮竹,此为寒毒入络、阻滞心脉之候……倒像是雪里枯之毒……”

王伯安轻声说罢,长揖至地拱手。

“微臣……微臣先以三棱针点刺泄热宣毒,护住侧妃心脉,再开方下药……”

银针没入百会穴的刹那,薛绥在剧痛中苏醒。

屋里腾起的热气像刑架前的炭火……

李桓怀里的温度,灼得他脏腑生烟。

她余光扫到李肇在场,手腕微微抬起,又无力垂下。

殿外雨声越下越急,密如鼓点,王伯安紧张施针,灸百会、风府,刺人迎、廉泉……再点燃艾条,已是满手汗湿。

李桓沉声:“王太医,侧妃如何?”

王伯安避开他的眼睛,颤声道,“回殿下,微臣对此毒颇有心得,这便开方煎药,只需连服七日,便可解毒,只是……”

“只是什么……”

王伯安抬袖擦汗,目光与李肇相撞。

他后退半步,颤巍巍开口。

“毒已入髓,伤及心脉。虽可保命,但五内俱损,元气大伤,终年需药石为伴,恐难生养……且肾亏肝枯,发失濡养,也无法根治。”

李桓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王伯安抱拳作揖,看向薛绥满头白发,“肾藏精,其华在发;肝藏血,发为血之余,肾精亏耗,肝血枯竭,故色白如霜……侧妃这一头白发,怕是再难复黑了……”

李桓如遭雷击,指腹微颤。

李肇喉结滚动难言,忽地冷笑一声。

崇昭帝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满头白发,不能生养,这祸水也便不再对男子有吸引力。

满殿死寂中,薛绥忽然睁开眼。

“臣妇失仪……”

她推开李桓的手臂,慢慢直起身子,又猛然呛咳出一丝黑血,颓然地跌坐在地。

白发如瀑布般垂落腰际,衬得她囚衣领口溅上的血迹,愈发刺目。

“参见陛下,臣妇惊扰圣驾,万死莫赎……”

李肇凝目望去。

她微微仰起头,眼神十分陌生,陌生到让他想起普济寺的雪夜,她瑟瑟躲在假山下,眼里也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好似从未认识他,只平静地看向皇帝。

“陛下……恳请陛下为臣妇做主……”

殿中沉寂,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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