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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长洲忽又施施然见礼:“未能擒获主将,还请总管责罚。”

总管道:“你已立下大功,哪有责罚之理,应当重赏。”说着停顿,似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兵马之权自该由你统领,甘州两处军马场也继续由你管辖,周边三州兵马皆归你统调,城中防务尽由你督领。”

舜音目光悄悄扫上去,这不算重赏,不过是原样奉还,可能还是之前那么多官员在此商议出来的结果,但已够了。

穆长洲抱拳,语气平静:“谢总管。”

舜音眼角余光忽而瞥见刘氏动了一下,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似颇有些难耐一般,目光一转,又看见她脸色不佳,像是比总管还在意这样的“重赏”一般。

刘乾泰在旁一直杵着,此刻忽而走出一步,抱拳说:“军司厉害,可喜可贺。”

舜音站在左侧,离他更近,发现他突然走近,下意识瞥了眼他细眉细眼的脸,只觉他脸色不好,大约是强作风度。

穆长洲也走出一步,不露痕迹地就将她挡了大半,抱拳回:“刘都督也劳苦功高。”

总管像是早已不悦,冲刘乾泰一摆手:“你先出去吧。”

刘乾泰面色难看,勉强带笑回了声“是”,扭身就走。

舜音腰后忽被伸来的手一带,往旁一步,身侧刘乾泰已快步走过,还好那锁甲没擦到她左肩。

穆长洲不动声色松开她腰后的手,又面向上首。

总管脸色又和善起来:“不必管他,此战那部落多半是图财,一败之后,定会很快来求和了。”话题便扯开了。

刘氏眼见亲侄子被赶出去,倒还稳着笑:“是,少不得还要劳烦军司。”

穆长洲从头到尾回话多于说话,此刻也一样:“为总管和凉州效力,自当尽心。”

半个时辰后,终于从总管府里出来。

已有一行侍从鱼贯而出,往军司府中送去佳肴美宴,并绸缎金银,皆是临告退前,总管又嘱咐的赏赐。

舜音坐在马车中,一手掀起窗格帘布,往外看,穆长洲坐在马上,似有所感,转头朝窗格看来。

被他幽沉的目光一碰,她嘴唇动了动:恭喜。

穆长洲刚才在总管府里彻底收回权柄时都没有笑意,此刻竟莫名想笑,但转眼见路上两边皆是人,还是收敛了。

舜音早已听到路上喧嚣的人声,目光往外瞥了几眼,全是冲着穆长洲的,没来由地想,阎会真和陆正念说不定也在其中。

越想越远,她心道,可能还会多出更多类似的姑娘……

忽来一匹快马,马上的人拦在车前报:“军司,东城门外有人闹事!”

马车一停,舜音收心,右耳靠窗听着。

穆长洲问:“闹事何须来报?”

来人回:“那人扬言是秦州官员,非要入城来见军司。”

舜音听到秦州二字就已掀起帘布,穆长洲朝她这里看了一眼,下令说:“去东城门。”

车马不停,即刻赶往东城门处,到达时已过午间,烈日偏斜在空。

舜音从车上下来,看见东城门处有兵卒守着,除了寥寥过路旅人,没什么百姓,城门外却像是人更多,一队守军已横栏在那里。

穆长洲将马缰抛给左右,向她递来一眼,往外走。

舜音立即跟上他,快步走出城门。

横栏的守军即刻让开,她不自觉抢先一步,走到了穆长洲前面,一眼就看到跨马而来的人,身着绛色衣袍,腰佩横刀,一张脸俊秀带气。

舜音陡然见到他,先是一喜,继而满心诧异:“无疾?”

来的竟是封无疾本人。

封无疾立刻看到了她,飞快下马走近:“阿姊!”刚说话,眼就要红了,他一把抓住她衣袖,“可算又见到你了!”

舜音暂且顾不上情绪,推着他走出去很远,才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封无疾站在她右侧,看看那些守军,小声回:“上次收到你信我便想来了,多亏圣人给了晋升,也才有了空闲。当初送嫁时就说好要来的,拖到今日我都嫌晚了!”

舜音说:“那你闹这么大动静?”

封无疾低语:“自然要闹,我这般闹,才是对中原官员不好随意进入凉州的情形一无所知,否则岂不是暴露你我互通消息之事?”

舜音往后瞥一眼,心想你装得是像,可偏偏在他面前装,他什么都知道……

封无疾这一路来得不易,自打入了河西地界,一路都是询问盘查,前面的会州还说让他过了也入不得凉州。现在终于见到舜音,他才松了心,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阿姊过得好不好?我前日听说凉州有敌来犯,匆忙赶路,生怕你有险。”

“没事。”舜音心想来得真巧,早晚半分都碰不上。

封无疾声又压低:“你上次在信中竟说嫁给了穆二哥,我委实吓了一跳,此番是不得不亲自过来了。”

舜音还道他怎么在回信中丝毫未提,原来早就打算来了。

封无疾皱眉:“怎会是穆二哥?”话到此处,忽见那些守军都退回了城中,只剩一人立于舜音身后,远离这里一截,他扫去一眼,只觉对方身姿英伟挺俊,看着陌生,也不知是哪位凉州官员,低低道,“算了,先不说那些,至少他是文人出身,应会对你礼数周到、软言软语……”

那人依然远远站在舜音身后,封无疾嫌碍眼,多看他一眼,又看一眼,突然瞪大了眼睛,抬声说:“你、你是穆二哥?”

穆长洲站到此时,才冲他点头:“多年未见,无疾长大了许多。”

“……”封无疾话都说不出来了。

舜音默默看一眼身后,早料到会是这样,礼数周到、软言软语,哪还与他有关……

自东城门处回到军司府,天都快黑了。

府中侍从奔走忙碌,只因多了一位客人。

穆长洲下马,朝昌风招手,低声吩咐,让他入总管府报,就说夫人亲弟来探亲,并非有官事而来。

舜音从车上下来,跟到他身侧,轻声问:“可会麻烦?”

穆长洲低声说:“亏他来的是时候,如今这不算什么难事。”

毕竟如今权柄已经收回。

封无疾跟着入了府门,打量四下,又看看穆长洲,脸色有些复杂,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只远远站着。

穆长洲转身先行:“不必拘束。”

舜音回头看弟弟一眼,真没见他这般拘束过,转身说:“往里说话。”

封无疾跟上她,像是憋了一肚子话要说。

直到后院门外,胜雨领着几个侍女出来,见到有客到此,顿时止步。

穆长洲停在院门口说:“夫人亲弟不是外人,与夫人在院中叙话无妨。”

胜雨赶紧领人退去。

正是亮灯时间,后院里东屋与主屋一边一处,灯火通明。

封无疾没往里走太远,只跟上走廊,眼见阿姊在前,停在东屋外面等他,而未去主屋,远远往东屋窗内一扫,似还有床榻,忽觉不对,忍不住道:“你们……”

穆长洲和舜音齐齐回头。

封无疾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你们……竟分房?”

“……”舜音一愣,才意识到将这给忘了,脸上不觉微热,暗自找着理由。

身侧一暗,穆长洲走近她身侧:“你阿姊前些时候出去观风物……”他语气沉缓,替她找了理由,“肩上不慎落了些伤,我怕碰到她伤处,才特地叫人分了间屋子出来。”

封无疾立即转了注意:“阿姊伤哪里了?”

舜音看一眼穆长洲:“左肩一点小伤。”

穆长洲目光落在她脸上:“是小伤,很快就好了,自然很快就住一处了。”

舜音迎上他黑沉沉的眸光,心口一跳,心想狡猾,低低接一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