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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敖用手大力搓了把脸,突然疼得喊出声。

他面容扭曲,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因为皮肤黑,所以脸上和文成业打架的伤痕看上去也不明显。

“要不给你也挂个号?”林晚星问。

“艹,给文狗挂还差不多,老子还能让他那花拳绣腿给伤着?”秦敖咧着嘴说。

“这就想文成业了?不过暂时没法给他挂,金老师说带文成业坐高铁先回去了。”

“老师你太恶心了。”秦敖做了个想吐的动作。

随后又是沉默。

“他早该滚了。”陈江河低声说了一句。

“早知道就不该让他来,狗改不了吃屎。”

“我就知道没好事。”

学生们抱怨着。

可能突然又来到温暖的地方,剧烈运动后的疲惫就此涌现。他们一个一个挨着墙,边吐槽文成业,边不由自主靠着墙壁,坐到地上。

王法选了个能看到CT室的角度,也跟着坐下来。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话渐渐地多起来。

林晚星就听他们烦烦躁躁地说着,讲很多很多。

“老师……”

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

聊天时总是会有这样的情况,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时间气氛停在那里,而接下来的问题会非常突兀地转折。

“嗯?”林晚星应道。

“我们以后怎么办?”

低沉、暗哑,说话声音不是来自于那几位活跃的球员。林晚星看过去,平素沉默寡言的智会同学,正抱着膝盖,歪着头看她。

思索片刻,林晚星说:“你是想问,‘你们以后怎么办’,还是‘你们以后和文成业怎么办’?”

“我不想再和他一起踢球了。”智会很确定地说。

话少的人总是这样,能精确地给出最后结论。

“这么确定吗,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好人。”智会说。

听到这个回答,林晚星沉默下来。

她当然可以继续和智会聊,比如该如何定义人的“好坏”。

但每个人心中都有杆秤。

文成业在智会心中,显然不合格。

“‘不是好人’,是很严重的评价。”最后,林晚星这么说。

“如果他是好人,做不好的事他会觉得‘对不起’,可是他没有。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智会说。

“以前的事?”不经意地,林晚星看向付新书放在轮椅踏板上的脚。“钱老师说,上次青超联赛,你们没参加,后面直接解散了。”

“就是这件事。”秦敖说。

“为什么?”

“因为付新书的脚断了。”秦敖的声音很平静,又带着种从牙缝里透出来的冷。

林晚星以为,以前的事或许是和今天球场上发生的的故事类似。好比说训练意外,甚至更过分一点,文成业殴打付新书,导致付新书骨折,所以大家都不愿意讲。

可整个事情比她能设想的更冷漠,冷漠到文成业本人,都似乎是这个简短故事里的局外人。以至于提起时,会让人觉得莫名空虚和冰冷。

故事发生在去年。

付新书家境不好,常年在外打零工。有次他打工的酒吧出了事,他被店长冤枉偷了店里客人的手机。据说手机里有很多重要文件,对方是混混,纠缠了他很多次,最后竟然找来学校附近。

对方人数众多,其实对方也没有能找到付新书的把握,只是在球场附近随便找了个学生来问。

正好,他们找的人是文成业。

对文成业来说,他不在乎眼前这些人看上去有多来者不善,也不想管付新书究竟惹了多大的麻烦。虽然他大可以说“我不知道”,帮付新书逃过一劫,但他还是随意指了个路。

“然后这些人,就找到了老付。”秦敖说。

医院走廊里,付新书膝盖上是一件宏景八中的校服,他放在轮椅踏板上的脚轻轻动了动。

窗外的天色更加暗了,雨水铺天盖地。

后来,付新书没有参加那天的训练。

他们再次见到付新书时,他在医院,脚骨折,没了半条命。

林晚星盘腿坐着,脚腕竟也感到麻木的疼痛。

她很清楚在这个故事中,文成业不是亲自动手的那一个,所以并不能算真正的恶人。

可她也理解,学生们为什么对此感到愤怒。

因为在文成业的道德概念中,没有怜悯和愧疚这些属于“善良人性”范畴的东西,他只是懒得去管这些人是谁、要找付新书干什么,他只是平等地不在乎每个人。

他的血始终是冷的。

CT室移门关闭,指示灯亮起,等那位病人出来,再下一位就是付新书。

“其实都过去了。”付新书深深吸了口气,这么说。

林晚星思索一段时间,意识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很少,她只能继续解决智会刚才提出的问题。

所以她问:“那么现在,你们都不想和文成业一起踢了吗?”

一个接一个地。

她的目光从头到尾,询问着走廊里的每一位学生。

摇头,还是摇头。

“我也不想。”

“我也是。”

大家都跟着表态。

看到最后,是坐在轮椅上的付新书。

“我也不想了。”付新书确定地说。

他嘴唇皲裂,脸上还有伤痕,看似瘦弱却异常坚决,他说:“老师,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好人,但我知道他不想赢球,我不想和一个不想赢球的人一起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