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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他们身侧还站着一人,名叫胡然。

此人入朝多年,也是翰林出身,写得一手极佳的文章。前段时日被人引荐,入得庆王麾下。

“我总觉得从裴将军出事,到如今林大人急于撇清关系,整件事情都来得太突然,且莫名。”

“会否里边还有什么我们并不知晓的隐情?”

“若说隐情,自是有的。”梁少卿眼眸深沉地道:“虽说朝臣热络,但你我皆是清楚,北伐将士中,裴尘才是主心骨。”

“王策、李铭二人虽勇猛非常,却并非用兵能人。株洲久攻不下,裴尘都没了法子以身涉险,换了他二人来统率,只怕换得的也是兵败的下场。”

容京在一旁道:“若是兵败,裴尘便是千古罪人。”

这名头太大,凡与裴尘有所牵连之人,都会受到波及。

胡然眼眸闪烁:“所以林大人这才不顾自己的名声,都要想方设法地将婚约解除了?”

“她在刑部之中,又是朝上唯一一个女官,若能有个好名声,对她而言自是如虎添翼。”梁少卿叹气道:“如若眼下非比寻常,她又何苦将此前经营的一切都给击碎?”

胡然微眯了下眼。

确实如此,林水月的名声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

观这宴中众人就知道了,许多此前与她为敌之人,如今才刚刚转变了态度,以她的能耐,但凡是有半点其他的办法,大抵都不会出此下策。

而今也是走投无路了。

庆王听着他们的话,看着那静坐的人,久久不言。

林水月今日安静得过分。

进入春日,临西水榭的鱼儿活泛,按此前她的性子,只怕少不得去垂钓一番。

可今日却什么都没做,甚至不与旁人交谈。

在宴席结束后,又匆忙离开,俨然是将心绪不佳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白果随她离开,从临西水榭中出来,夜已经深了。

春寒料峭,晚间风一吹,透着些刺骨的冰凉。

这般夜里,也该回府中歇着了。

而林水月却同白果去了刑部之中,刑部内灯火通明,据闻一晚上都未曾熄灭。

天亮时分,林水月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刑部时,见到了砚书。

砚书神色仓皇,见着她后快步行来,声音还隐有发抖:“株洲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远宁河畔打捞出了一具尸首。”

“尸首泡在了河里多日,已然瞧不清楚面目,但腰间系着的腰牌……”

“是公子的。”

听得这话,砚书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得林水月脚下一软,晕倒在了眼前。

疑似打捞到了裴尘尸首,并着林水月昏迷之事,在早朝前传开了。

朝中气氛诡异,而静待了半个时辰后,也未见得皇帝。

荣忠差人来传口谕,说是皇帝听得此事,心绪浮动且难以接受,今日罢朝一日。

议事殿内安静非常。

到得朝臣离开时,这边都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端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唯恐此事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在这人人自危的氛围中,谁也没有看到有两个官员凑在了一块,往僻静无人处走了去。

“事情来得太快,我始终觉得其中有诈。”

“但无论如何,这是我等最好的一次机会,咱们赌不起了。”

先前说话的人一顿,随即叹气道:“那便按你所说的办吧。”

当晚天气不太好,无星无月,天边的云低垂,瞧着黑沉沉的一片压在了所有的人心头上。

林水月回府后一直昏迷。

直到第二日,才醒神过来。

然而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派人去将裴尘的尸首运回,而是赶在了最后时刻,进入了宫中,参加了早朝。

同前日比较起来,她脸色苍白如纸,一张芙蓉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叫旁边的人看见了,更加笃定裴尘身亡之事。

而她的病弱和难得露出的疲态,却并未让他人对她手下留情。

早朝开始,便有人率先站了出来,列了个裴尘的十项罪名,在朝上宣读出来。

“……除此外,虽说此事不可一概而论,可臣以为,造就此番两难境地的根本原因,乃是因为林大人为谋仕途,提出了北伐战事。”

“而裴尘此前便已是倾慕于她,在被其魅惑之下,主动要求征战株洲,以至于酿出此等大事。”

“北伐失利,裴尘冒进,都与林大人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无论如何,林大人也该肩负起此番北伐失利的责任来才是。”

这话方一出口,便有人站出来反驳了他。

容京高声道:“许大人的话,臣等不敢苟同。北伐失利,追究裴尘的责任便罢了,无故牵扯林大人到其中,却是不该。”

“株洲本就是晋朝上下的一块心病,当初提出征伐株洲时,我记得许大人也是同意的,而今却翻脸不认人,将所有的功过都归咎到了林大人一人身上,实在荒唐。”

容品看着自家儿子,神色复杂。

容京入朝后有意收敛锋芒,寻常朝上也并不多加表现,而今为着林水月,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容大人此话才是荒谬,若非林水月红颜祸水,裴尘一病弱之躯,怎会主动提及北伐?”

田阁老沉声道:“如今尚且未曾兵败,就急不可耐地将一切罪过归咎于女子身上,这等心境气魄,自是不敢去动那株洲的!”

那位许大人脸色一僵,对上田阁老,到底没那么大的底气。

“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倒是咱们林大人自来能耐非常,而今这等境遇之下,想必一定有解决方式。”

“皇上。”说话的人高声道:“臣倒是想听听,林大人有何真知灼见。”

殿内一静,随后所有目光皆是落在林水月的身上。

她身形瘦弱,听得这番话后并未作出反应。

“怎么?事到如今,咱们林大人也是没了法子?”那位许大人冷笑连连,道:“想来此前林大人能够屡立奇功,大概也是背后有人指点才是,如今靠山不在了,林大人便也成为了锯嘴葫芦,说不出话来了?”

在各种压迫性的目光中,林水月缓步走了出来。

“臣以为,而今之计,当命大军继续北伐,一举拿下株洲。”

满殿哗然。

许知山看着她道:“林大人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而今主帅身亡,军心混乱之际,你还要让大军继续北伐。你是打算用这几十万将士的鲜血,来成就自己的仕途吗?”

林水月抬眸,忽而看了他一眼。

许知山被她眼底眸光震慑,面色微顿了瞬。

未反应过来,就听得林水月道:“北伐将士的性命,不都系由许大人等人的身上吗?”

许知山反应过来,怒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不想林水月忽而一扫方才的脆弱之态,上前躬身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纷乱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殿内的人皆是抬眸看向了她,庆王身侧的胡然紧盯着她的面容,忽而脸色大变。

中计了!

“因着臣与裴将军有婚约在身,故而裴将军的家书中也有臣的一份。半个多月前,臣收到了裴将军的来信,信中直言,株洲兵防及实力,远逊色于大晋,然则不知为何,自大军压境之后,屡屡碰上敌方军队,都叫其避开了去。”

许知山动了动嘴,想说这是裴尘的问题。

不想一抬头对上了胡然的目光,见胡然已是汗如雨下,对他疯狂地摇了摇头。

许知山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然而林水月却并未就此放过他,反而继续道:“每次对方避战的时机都过于巧妙,而整个大军的动向,仿若是一张透明的纸一样,屡屡被人提前洞悉。”

“几次之后,裴将军怀疑,军中有敌国的细作。”

这话一出,满场死寂。

许多大臣俱是变了脸色,若军中真的出现细作,此事波及……只怕不比上次的鄞州雪灾之事小。

“林大人的意思是,裴将军是被这军中细作所害?”庆王闻言皱眉,沉声道:“可当时裴将军也只是一个大致的猜测,并未有确切的证据。”

“是,所以裴将军请臣帮忙,一同将军中细作找出。”

庆王当即愣住。

她是说她与裴尘联手,可他们二人都未能处在了一个地方,甚至连带着通信都极为困难。

如何联手?又能做得了什么?

可还未等到他将这个话问出口,就见得荣忠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上次荣忠这样贸贸然闯进来,带来的是裴尘失踪的消息,这次又来,所有的人心中皆是高悬了起来。

目光紧盯着那荣忠。

却听得荣忠高声道:“皇上,军中有战报传来。”

这个时候来了战报?

容京满腹疑惑,然而一抬眼,就瞧见了林水月扬起笑容。

他面上微怔,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充满了信任并且极为开怀的笑容。

“传。”

所有人循声望去,见走进来的人,同那日传来裴尘失踪消息的人,竟是同一个。

一样的风尘仆仆,一样的盔甲加身。

完全不同的是,此人今日面带亢奋,眼中更是带着遮掩不住的光芒,见得皇帝后便瞬间跪下,高声道:“北伐将军裴尘,于不日前率兵马潜入株洲,随后潜藏数日,将株洲主要将领击杀!”

“株洲将士亦是为裴将军所控!后株洲城门大开,大军压境,将株洲兵马杀得片甲不留!更是将那侵占我晋朝多年的燕狗,逐出了株洲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