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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永宁公主艰难地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永宁公主将这小厮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恼怒至极。不过是一条看门狗,竟然也学会了踩低捧高的道理,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永宁公主心中打定主意,等见到了沈玉容,一定要让沈玉容找个理由,把这小厮发卖出去!

沈玉容回答:“没关系。”

那小厮像是才反应过来,似乎还要挣扎,见梅香声色俱厉的模样,才将门打开。

“沈郎,”永宁公主道:“如今我已经被皇上贬为庶民,虽然大哥给了我不少银子,但在外面走动,难免会招人口舌,我不想再住在客栈里,我想要和你住在一起……总归别人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就算住在一起,也不怕。我已经和李家和离了,外面的人说我,也没有道理。”

“大胆!”梅香低喝道:“还不给主子开门!”

她极少这般小心翼翼地与人说话,看得梅香都目露震惊。永宁公主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对人发号施令,何曾有过这般卑微的时候。但永宁公主自己也知道,实在是因为到了如今,她只有一个沈玉容了,如果连沈玉容都失去,那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况且她费尽心机,一直就是为了和沈玉容在一起。如今就算落到如此地步,这目的仍旧没有改变。

永宁公主慌忙下了马车,让梅香赶紧去敲门。那门房原先也是认识永宁公主的。从前见了永宁公主,毕恭毕敬,上赶着讨好梅香。今日一见她们二人,先是诧异,随即犹疑,竟然没有立刻开门。

就算是为了让自己付出得没有白费。

沈府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样子,只是牌匾上的“状元及第”四个字,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沈府突遭巨变,连下人也无心打扫,金灿灿的牌匾上都蒙了一层灰。看着有种颓败感,永宁公主的马车在沈府门口停下时,路过的百姓都往这头看来。大约是近来沈家也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这时候有人来沈家做客,自然是要好奇一番的。

她看着沈玉容,小心翼翼地祈求着。这男人看上去如从前一般温文尔雅,似乎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他看着永宁公主,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对永宁公主说过一句重话,态度甚至称得上是温柔。

成王留下了银子,梅香找了辆马车,永宁公主和梅香二人坐着这辆马车,来到了沈府。

但永宁公主清楚地看见了他眼神中的漠然。

永宁公主恨得几乎要把嘴唇咬破了。

沈玉容道:“好。”

在她几乎容忍不下去,几乎连这座客栈门也没有勇气出的时候,梅香拿来了一定豆粒。永宁公主如获至宝,将这顶斗笠戴在头上,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几乎是慌不择路了。梅香跟在她身后,她们能听到身后那些不怀好意的哄笑。

永宁公主激动地看着他,按捺下了心中的不安。她去拉沈玉容的手,沈玉容没有再抽出,于是永宁公主方才的怀疑顿时烟消云散,又变得满足起来。

这些贱民,永宁公主恨恨地想。她无法记住人群中的每一张脸,因此也不能等回到客栈后让刘太妃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这些贱民像是知道了她被贬为庶民的消息,有恃无恐,那些平日里连看她的裙角一眼都不敢的人,如今却可以指着她,肆无忌惮地谈论。

曾几何时,她还高高在上,不露痕迹地引诱,挑逗,等着沈玉容这只猎物上钩。但现在,她已经被沈玉容彻底地掌握在手心,永宁公主离不开沈玉容,但沈玉容,随时可以把她丢弃,毫无留恋。

怕是会被燕京城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梅香站在门外看着,目露担忧。看上去困境暂时解决了,永宁公主也得以名正言顺地和沈玉容住在一块儿,但事情真的会如此顺利?别的且不说,便是沈母这张嘴脸,对上永宁公主骨子里的自负,迟早也是要出问题的。

坏的名声像是烙印在了她的脸上,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要接受人群嘲笑的目光。永宁公主难受极了,她突然明白了当年薛芳菲与人私通的事情传出来后,从那之后,薛芳菲就闭门不出,只待在沈家的原因了。这固然有沈玉容刻意禁足的理由,但想必就算沈玉容能让薛芳菲随意出门,薛芳菲也是不敢的。

永宁公主被贬为庶民和沈玉容辞官,对整个沈家影响都极大,沈母因此对永宁公主颇为不满,而沈如云,在宁远侯府得到的关照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没收。

她的头上戴着斗笠。起初永宁公主认为,便是燕京城的人知道了她的事,也绝不敢在她面前指指点点。但很快永宁公主就发现自己错了,无论她走到哪里,身后的目光如影随形。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和嘲笑,这令她不悦极了。但当她习惯性地想吩咐身边侍卫将那些说闲话的人拿下时,却发现自己身边除了一个梅香,什么都没有。

周彦邦越发行事无忌,他夜不归宿,成日在青楼里找乐子。便是回到了府,也从来不去沈如云这里,都是去姜玉娥那头。

就如姜梨所想的那般,在客栈里呆了许久的永宁公主,总算是来到了沈府。

而沈玉容和永宁公主的事情出来后,宁远侯府的下人们看沈如云的眼光都不一样了。甚至有人还说,当初宫宴上的事,说是沈如云被周彦邦轻薄,谁知道是不是沈如云自己扑上去的,说不准周彦邦什么都没做,是沈如云想嫁给周彦邦,给周彦邦身上波脏水,是讹人呢。毕竟她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背地里就偷偷摸摸地和公主好上了,还让人家怀了孩子嫁给了别人。

快了,离她一直想要到来的那一日,就快了。

沈如云走到府里哪个角落,都能听到这些议论声。而当沈玉容真如他所说的那般,辞官以后,这些讥嘲就变本加厉,几乎敢当着沈如云的面出现了。

她唇角的微笑又轻快了些,瞧着自己的手,慢慢握紧掌心。

沈如云难受极了,她没想到,曾经带给他们沈家无限憧憬和荣耀的永宁公主,如今成为了一块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而过去和永宁公主的关系,不在是“沈家祖坟烧了高香才有的福气”,而是令世人厌恶的污点。宁远侯和宁远侯夫人今日早晨还叫她去了一趟屋里,旁敲侧击地暗示,沈如云应该主动和离,让他们宁远侯府清静清静,免得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永宁公主有得苦头吃。

沈如云气得差点恶心,从宁远侯夫人屋里出来的时候,却又遇见了姜玉娥。

当年在沈家,薛芳菲对沈家人骨子里的精明和凉薄,是付出了一条性命才看得清楚。什么满口仁义道德,其实都是假象。没有了公主身份的这位金枝玉叶,这一回来到沈家,怕是不会得到如从前一般尊贵的待遇了。甚至于沈家人会把沈玉容遭受的一切都怪责与她身上。

说起来也奇怪,沈如云是正妻,自然可以把着小妾的用度,给姜玉娥的月银少得可怜。看周彦邦似乎也从未给过姜玉娥什么银子,但姜玉娥吃的穿的,却不比沈如云差多少。听说都是娘家的接济,沈如云很是奇怪,毕竟姜元兴只是一个姜家的庶子,俸禄不多,如何能有这般大手笔。

但很快,永宁公主就会领悟到现实的残酷。

但无论如何,姜玉娥的姿色本来就在沈如云之上,好好打扮下去,当然也能勾得周彦邦不肯来沈如云院子里。

但即便有大树,剩下的事情还要自己来。马车慢慢地行驶在回姜府的路上,姜梨闲着,如今贬为庶民的永宁公主,想必按捺不了多久,就会去找沈玉容的。永宁公主因沈玉容受了这么大“委屈”,从前是因为嫁到李家为了掩护肚子里的孩子不得不忍着相思之苦。眼下既然已经全天下都晓得了,她也不必再隐瞒。甚至于没有公主这个身份,对永宁公主来说还自由了很多。

“原是姐姐。”姜玉娥见了沈如云,袅袅婷婷地行了个礼,笑道:“这几日姐姐娘家府上的事情,妾身也听说了。可还要紧,世子爷说起的时候,妾还真为姐姐捏了一把汗,越是在这个时候,姐姐越是要挺住啊。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难怪世上有那么多的人,不择手段也要为自己找到一棵“大树”。

她分明是幸灾乐祸的语气,沈如云一想到周彦邦也知道了此事,还拿此事在姜玉娥面前羞臊自己,便恨不得一头撞死省得无颜。她看着打扮得艳丽的姜玉娥,冷笑道:“姜姨娘倒是好兴致,日日在府里闲逛。”

但今夜前去国公府,到底也让她安心了一些。她渐渐发现,但凡要做出重要的决定,似乎在国公府里走一趟,哪怕与姬蘅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便感觉心里的底气要足一分。从前姜梨只听闻“背靠大树好乘凉”的说法,自己却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如今却是全然领教到了。

“毕竟妾身心情好嘛。”姜玉娥道:“方才从夫人门前经过,夫人好像想让姐姐提出和世子爷和离?也是,出了这种事,一直赖在府上,总觉得不好过。”

当年的薛芳菲,大约是美的。但如今的姜二小姐,顶多称得上小美人,要说绝色倾城,还差得太远。想来姬蘅对着如今的自己,是再不会说出一个“美人”的评价来。

“便是我与世子爷和离,也轮不到你!”沈如云切齿道:“你不过是用下作手段进的府,你的爹也只是姜家一个庶子。宁远侯府便是要再为世子爷寻夫人,也绝不会是你这种低贱玩意儿。你就算再如何费尽心机,最后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她的确没想到在姬蘅眼里,过去的薛芳菲终究得了一个“美人”的评价。这未免有些令她意外,要知道姬蘅就是北燕第一美人,当年的薛芳菲,她以为姬蘅是全然瞧不上眼的。她自来认为皮相没什么大用,如今过去的皮相在姬蘅那里得了一个美人的称呼,却让她觉得好笑。

“那又如何?”姜玉娥的笑容,在沈如云的一番话中烟消云散,但她仍旧要刺一刺沈如云,“我本来进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做的是妾。就算一辈子做妾也没什么,只要世子爷宠爱就好。但是你呢?你可是光明正大,被宁远侯府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妻。看上去比我好得多,不过,下场不见得比我好多少!至少我不会被人赶出去,而你,还不知下半生的着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