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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那个车队再一次从周县出发,车架内,阎云舟斜倚在软榻上,手臂自然垂放在腰间,手一下一下摩擦着腰间的玉佩,抬眼看着那个从早上开始就坐在那里,不出去骑马,忧心忡忡的人。

他实在忍不住,凑过去拉了拉宁咎的手:

“好了,黄太医现在也见到了,这办法也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从那天在益禾堂见到了良羽之后,他们便随良羽一同到了他和黄太医约好汇合的地方,昨晚黄秋生为阎云舟仔细把了脉,倒是提了一个方案,就是这个方案让宁咎定不下心来。

宁咎转过头:

“我不是怕你遭罪吗?我虽然不通中医,但是也听得明白黄太医的办法,他是要用重药的,先要排寒气,昨天晚上我单独去找了他,他也说这个法子人很遭罪,不亚于大病一场。”

阎云舟其实倒是没有将这些真的放在眼里:

“没事儿,我又不是娇气的姑娘,就是治疗的时候有些苦头,有什么吃不来的?”

他常年在军营中,身经百战,将苦痛看的没有那么厉害,反倒是还没治,就看着宁咎这个样子让他有些无奈。

宁咎撩起眼皮看了看那人:

“你是不是知道为什么黄太医早早就告老还乡了?”

昨日看着那小老头年岁也不大,至少比太医院很多胡子一大把的人看着都要年轻一些。

宁咎也是昨晚才在杨生那里知道了一些黄秋生的风格,黄家算是杏林世家,在西南那一代,那一带一贯是多烟瘴毒虫,所以黄家行医的路子有些奇特,喜用一些偏方和重药,甚至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阎云舟听他这么问便知道他一定是听说了什么,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杨生和你说的吧?黄老治病喜欢剑走偏锋,这样的行医方式在民间还好,在宫中便不是什么好事儿了,先皇一贯用人是是不拘一格,后来他身子不太好时,反倒是不喜欢太医院那说一分留三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方式,便将黄老提成了太医院的院正。

不过后来先皇走了,太医院中有几个针对黄太医的,好在是苏太后及时出面,允了黄老告老还乡的折子,这才让他平安回到了老家。”

宁咎讪笑出声:

“这太医院同行竞争还挺严重啊。”

阎云舟勾唇一笑开口:

“嫉贤妒能,在哪都有这样的人,这一次黄老肯和我们到庆州,倒是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出了周县一个多时辰便出了身后的那一片山,越是往庆州的方向走,这视野便越是宽阔,宁咎推开了这车门,山野中一片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透过车框映入眼帘,宛如铺展在碧蓝天空下的一幅绝美画卷。

夏日并不算太热的风吹进车内,带着一股淡淡大的青草香味,让人光是闻着便已沉醉其中,宁咎极目远眺,远处的天边飘散着几朵如棉花一般地云彩,这景色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阎云舟也好久没有这样的心情欣赏此等美景了,从前他去北境的路途中,倒是也偶尔会到庆州来,只是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少有驻足停下来欣赏景色的时候。

“煜安,我们出去骑马吧,这两日我好多了,今日天色好,实在不想窝在车架中。”

宁咎回头就看到阎云舟那有些像小孩子的模样,想出去,又怕自己不答应的感觉,他心一下就软了一下,这几天确实一直休养的不错:

“行吧,两刻钟,不能再多了。”

回应他的是阎云舟高了两分的声音:

“暗玄,备马。”

宁咎哑然失笑,搞得好像他管的多严似的。

暗玄牵来了闪电,宁咎扶着阎云舟下车,闪电多日没有亲近阎云舟了,得到了主人的抚摸,一个劲儿地在他的手心蹭着,阎云舟的眼底似乎像是化开了湖水,耐心地抚着闪电的鬃毛,一人一马颇有些黏糊。

宁咎好笑:

“行了,跟小情侣似的,我扶你上去。”

阎云舟转头,那双如墨一般的眸子落在了宁咎的身上:

“我们一块儿吧。”

这一次和第一次阎云舟带着宁咎骑马不同,这一次是宁咎坐在了阎云舟的身后,由他控着缰绳,手便能自然地环过前面那人劲瘦的腰肢。

闪电撒了欢,耳边的风声呼呼吹过,马蹄踏草,迎着日光,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悠悠绿色,阎云舟放松了身子,便倚在身后那人的身上,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声音似乎都清朗了几分:

“这是没想到,能有今日的畅快。”

宁咎从小生活在城市里,大了以后工作忙,少有出去旅游的机会,抱着最爱的人,骑着马走进那宛如油画一样的世界,就是宁咎也一样有点儿飘儿:

“我也没想到,这美景当真可以治愈一切,难怪你要带我出来,我很喜欢。”

他搂了一下身前的人,微微附身,在那人的脸颊上偷偷亲了一下,闪电放慢了脚步,两个人就这样悠悠闲闲地在马上坐着,随着闪电自己走。

“你知道吗?其实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你第一次带我骑马的那一次。”

时过境迁,在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但是那一片雪景,阎云舟带着他骑着闪电在雪地中疾驰的感觉,那凛冽寒风如刀子一样挂过脸的感觉还是让他难以忘怀。

提起骑马阎云舟总算是想起了一桩旧账来:

“难得侯爷还记得,我以为侯爷就记得和邹小虎学马的样子呢?”

他从幽州离开之前宁咎还是刚刚能骑在马上溜溜的水平,等这人到前线之后,便已经能熟练地控马了,阎云舟本以为会是他来教宁咎骑马的。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便感觉到身后那人的胸腔都有些憋笑地震动,宁咎将下巴搭在那人的肩头,嘴角的弧度都弯了起来,眼底尽是遮不住的笑意,半天才憋着笑开口:

“哎呦,要么说老陈醋才酸呢,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你还没忘了邹小虎教我学骑马的事儿呢?”

阎云舟被他笑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干脆也不答他的话,宁咎逗了那人几句都没听到回应,探过脑袋瞧着那人的侧脸:

“生气了?”

“闭嘴吧,安静一会儿。”

被捂嘴的宁咎也不恼,他反倒是挺喜欢这样的阎云舟的,幼稚的有些可爱:

“不说了不说了,我这人笨,都那么长时间过去了,都快忘了,还要劳王爷多教教才好。”

宁咎哄着怀里的人,前面那人的目光浸润了丝丝缕缕的笑意,走走停停了两日,终于到了庆州,阎云舟早早便命人在这边安置了一个别院,并不在青州城里面,反倒是在城外,别院的外面便是置办的庄子。

只是这里的庄子并不是种田,而是放牧,总算是到了地方,阎云舟下车拉着宁咎:

“我带你去前面的庄子看看吧,晚上叫人杀只羊,这儿的羊养的颇为肥美。”

阎云舟便算是这庄子的东家了,晚上的时候他命人将庄子的人都聚起来,杀羊篝火,也算是接风。

暗玄命人将羊抬了过来:

“老爷可是现在要让人烤?”

到了这里阎云舟便命下面的人改了称呼,不准再称王爷和侯爷,暗玄便改口叫了老爷,还没等阎云舟开口,宁咎那边就憋不住笑了:

“老爷?这是哪门子的叫法?暗玄你可不能叫我老爷知道吗?叫公子。”

暗玄笑着应着:

“是,宁公子。”

其实他叫宁公子比较侯爷都还要顺嘴一些,毕竟从前一直都是这么叫的,阎云舟瞥了宁咎一眼:

“老爷怎么了?”

这开门立府的,哪个不都是这样叫?怎么就宁咎笑成了这样?宁咎坐到了他身边:

“我们那能叫老爷的都一把胡子了。”

“嫌我老?”

“不敢,我们家老爷丰神俊朗。”

吃着羊肉,喝着刚煮好的奶茶,抬眼就能看到星星,这样的日子真是舒心,但是再舒心的日子都要以可持续发展为前提,阎云舟这个身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既然黄老都来了,总是要开始治疗的。

宁咎对治疗十分的积极,倒是阎云舟反倒是兴致缺缺,宁咎也看出来了,晚上躺下之前凑到了他身边:

“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对治病一点儿也不积极呢?”

当医生的最不喜欢的就是不积极的病人,病人若是自己都不积极,光靠医生着急那能顶什么事儿?阎云舟听出了他有两分恼火,便准备绕过这个话题:

“没有的事儿。”

宁咎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他一把抓住了阎云舟的手臂,一个翻身便从榻上坐了起来,盘腿盯着眼前的人,目光锐利不容欺瞒:

“当我瞎啊,都到了几天了,你都没有主动提起见一下黄太医,只字不提治病的事儿这叫积极?”

阎云舟垂了一下眉眼:

“我们这不是刚到吗?倒是也没那么着急。”

宁咎一下想到了那反应,难道这人嘴上说的硬气,心里还是害怕的?这么一想他倒是心软了一下,这罪到底他是不能替阎云舟遭,他也不是第一天当医生,有的时候,这越是身体不好久经病痛的人就越是怕。

他身上那股子的锐利之色散去了不少,趴在了阎云舟的身边,手隔着被子搂住了那人:

“是不是心里不安定啊?你放心,我一直陪着你,黄老的办法虽然是遭罪了一些,但是熬过来倒是也算去根,除了寒气,每年冬天你也不会那么体寒难熬了。”

阎云舟听着这话就知道是宁咎会错了意,以为他害怕,他不动声色,其实说是害怕也是怕的吧,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宁咎回来,他们从认识到现在,说起来也没过几日的消停日子。

宁咎不是为了他的身体担忧,便是跟着他为了战事担忧,现在他们也算是久别重逢,他刚刚带着人出来,景色都没看两个,悠闲的日子都还没过两天,便又要让宁咎为他的身体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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