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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整整两个礼拜,周其琛每每在空闲时间里,比如一个人在家做饭、收拾卫生、洗澡,甚至躺在床上还没睡着的时候,都会想起来这件事,想起来郎峰这个人。他虽然活了三十多年,但只真正意义上的告别过两场,分过一次手,就是之前在深圳和余潇远。可不同的是,那次分手之前,他更多的是感到一种在一起的时日将尽,而大局已定的悲哀。而这次,则是一种巨大的遗憾。这种遗憾,并不在于他自己做了或者没做什么,而在于——如果他还是他,但我不是我,没有我的过去,没有我的顾虑和执念,该有多好。

也不知是不是心病,这两周以来,虽然后腰那块淤伤基本消的没影了,但他感觉到那个地方时不时会痛。也可能是有软组织挫伤,他说不准。他最开始以为就是春节飞得太多了,基本上是回家就倒头就睡的工作强度,导致没有休息好。或者,就是心理原因,他担心之前受过伤的地方,越担心越能感得到异常。可是都两周,还是时不时会疼。他作为飞行员,身体健康关系到机组和全机乘客安全,所以他不敢拖沓任何,赶紧去医院拍了片子。

结果,也是歪打正着,之前那块淤青倒是一点事没有,可片子也拍到了他腰椎的固定钢板,大夫拿着片子就皱起了眉——片子显示一块钢板上面有道浅浅的阴影,疑似是裂痕。

大夫给了他两个选择,就是现在取钢板和以后取。取钢板的好处是以后几十年都不用带着钢板,坏处是又要动刀,而且两三个月没法飞行,之后要重新体检体测才能恢复飞。可不取的话,如果裂痕成真,那钢板可能会断,免不了疼,到时候还是得动手术取出来。

周其琛在家里面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然后他突然想到联系人那个人,就在微信里面找到他名字,问了他一句。

余潇远回得倒是挺快的,上来就让他把新照的X光片发过来一下。

过了大概半小时,余潇远发过来两条50多秒钟的语音。周其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听了。他的语气还是自己之前熟悉的那种平静淡然,语速很快,说的也很专业,很多医学名词娓娓道来。他不是骨科医生,所以找了同事确认过,总之他们都是建议他立刻取。

“你是飞行员,还是去取出来,以后还是没有钢板更安稳。其实早该取了,我都没想到你拖到现在。”他最后说。

他冷静到周其琛都觉得心凉,最后那一句话甚至有点责备的语气。他也没想过问到底他为什么拖。其实手术本身他不怕,他拖了这么久,只是因为取钢板手术之后要恢复三个月,加上体检,三个半月不能飞,可他想在年底之前升机长,这样可以多拿点年终奖。他转业民航第一天起,就开了个账户给他妹妹周其瑞攒出国留学的学费,到年底就快马上攒够了。他也不是没想过回家找周其瑞,可是上次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和创伤。他一直对她心有亏欠,也想不出别的补偿她的方式。所以他本来计划的是攒够这笔钱,年底再去找她一次,那时候,周其瑞也十八岁成年了,读大学了,她应该可以不再听父母的了。也许,他可以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如果这一歇,年底就赶不上了,那就又得一年。这些事情,其实他那一次坦白的时候也跟余潇远讲过。

可他也知道,这就是余潇远说话的正常语气。他们本是早就分开的人,他没必要为了这个再伤心。

见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余潇远跟了一条微信:“打算去哪个医院找谁做?需要介绍专家我可以帮你问问。”

周其琛这才回复他,说了谢谢,然后说了他已经基本定了还是去海军总院,毕竟是退伍军人的待遇,之前也是那边的医生放进去的钢板。余潇远人在深圳,北京的人脉可能没那么深。

余潇远那边说了句好的,然后就没话了。即使态度冷硬,可他的专业性不容置疑,周其琛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当即便做了决定,拿起手机,第一个电话打给主刀大夫安排手术,第二个电话打给公司安排工作,第三个电话,他打给了林晓。

等一切都处理完了,他才稍稍喘了口气,低下头盯着他和余潇远你来我往这几条记录,然后就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他也算没有看错余潇远。他专业建议给的详实、到位,就好像他真是他以前的病人似的。甚至,为此还特意问了更加专业的同事。可从头到尾,他也没问一句“你怎么样”,甚至也没说过“祝你手术顺利”这样朋友之间的宽慰的话。

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周其琛总期待着改变他,可他转了一大圈才发现,有些人永远都不会改变。要找,其实就应该找最开始就在意自己的。他不受控制地,想起来两周前郎峰给他打的那个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