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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季兰忽然转过头,低声道:“腾空子,我可以唤薛郎‘先生’吗?”

李腾空愣了愣。

她意识到自己误会这个同门师姐妹了,季兰子原来真的只仰慕薛白的才情吧?

“为何问我?你要如何唤他……与我何干?”

李季兰却没再说话。

她觉得薛白才华真是太高了,不仅诗词写得好,还故意唱得不好,让圣人承诺给他封官,愈发崇拜。

至于为何问腾空子那个问题?她其实只是想赞叹一下而已,分享、表达一下对先生的景仰。

带着这种情绪,她目光紧紧盯着薛白,也不知先生那颗脑袋里还有多少了不得的词作。

因看得认真,她甚至没留意到有宦官领着人进了堂,从薛白身后走过。

李俶走到堂中,在薛白身边站定,向圣人、贵妃行了一礼。

抬头间,他忽留意到了什么,转头一看,恰见玉真公主身后有个小道姑正在看他。

这小道姑生得十分美艳,尤其是一双眼,含情脉脉,似春风吹过的一泓春水,似盛开的桃花。

李俶虽然还很年轻,但英姿勃发,早已习惯了被女子爱慕。此时见这小女子确实动人,有些起意将她纳为宫人。

宴上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办正事要紧。

“你们来有何事啊?”

“回圣人,三妹听闻贵妃宴上有新乐曲,颇感兴趣,也想要听一听。”

李俶说着,侧过身,引出身后的妹妹李月菟。

李月菟时年十五岁,不久前才行了及笄礼,暂封为和政县主。她长得漂亮高挑,身穿襕袍,英姿飒爽。

她今日莫名地被兄长带过来,此时还被当成借口,却也不生气,落落大方地向圣人行了一礼,道:“孙女其实是想见见圣人。”

李隆基大乐。

他听得出来,这孙女此言是真心的,并非假意哄他高兴。

当年,宫人吴氏就是他赐给李亨的,吴氏虽早逝,生的这一双儿女却很让人满意……比李亨让人满意多了。

“赐坐,在朕的宴上不必拘礼。”李隆基打趣道:“阿菟尝尝贡桃,待你何时要成亲了,朕给伱封郡主。”

“不成亲才好,我随姑祖修长生道。”

李月菟说着,在玉真公主一旁坐下,又聊了几句,待旁人不注意,转头向身后两个小女冠道:“你们好漂亮,与我交友可好?”

语气坦诚、直率。

李俶在玉真公主另一边坐下,待许合子开始唱歌了,低声笑道:“姑祖可不能偏心。”

“我一个化外之人,偏心谁了?”玉真公主不由莞尔,“你们这些小的,也个个是鬼机灵。”

“那有桩小事,姑祖帮帮侄孙儿可好?”

玉真公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见到已入座的薛白。

她当即明白了李俶的心意,反问道:“欣赏他?”

“他有大才。”

玉真公主没说话,饮着茶,听着身后三个小丫头那小小声的嘀咕,摇了摇头,道:“此事我帮不了你。”

李俶有些讶异,道:“为何?”

“我既收了十七娘为徒,怎好坏她的姻缘?”

李俶略略沉吟,心知不能让薛白与索斗鸡联姻,此时却对玉真公主无可奈何。

他转头看了李腾空一眼,无意中又见到了李季兰那含情脉脉的眼。

李俶年纪不大,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且长子李适今年都五岁了。

他年少时看上了宫人沈珍珠,生下了庶长子,此事其实是有些麻烦的。

好在圣人喜爱他,为他选了王妃崔氏,崔氏身份不凡,父亲是博陵崔氏、母亲是韩国夫人。

换言之,李俶与杨家有联姻,这也是他认为自己能拉拢薛白的原因之一。

是日,回到别馆,他便与崔氏谈起了他的想法。

“你觉得让三妹嫁给薛白如何?”

“噗呲。”崔彩屏不由好笑,拍了拍李俶的肩,道:“郎君总不会不知吧?薛白那可是我三姨的面首。”

她原本长得极美,但去年为李俶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又接着生了一个,身材走形得厉害,脾气也差了许多,此时虽在笑,语气却带着些颐指气使。

“郎君有这想法,可得罪了我三姨。”

李俶知道崔氏娘家势大,因此也愿忍着这妻子,道:“不可与三姨商量?不论如何,薛白总该会有个正式妻子。”

“反正我不会去说。”

“此人是个人才,于我们有大用,偏李静忠为人阴狠,结了怨,总得化解。”

“人才谁愿娶公主啊?”崔彩屏实话实说,“何况,我听说薛白狡猾,虽有才,人品却不好。”

“非常时期,用人首重才干。人品如何,可待往后再说。”李俶试探着问道:“你大舅总不能真与薛白支持庆王吧?”

“瞧郎君说的,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在做事。大舅想拜相罢了,他有他自己的主意,还能只顾着我这个亲戚的想法不成?”

忽然,孩子的啼哭响起,吵闹不堪,崔彩屏连忙让宫人将小儿子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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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俶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微微苦笑,起身出了屋门。

内侍程元振趋步赶了上来,低声问道:“王上,可到沈氏处歇息?”

“不了。”

李俶摆了摆手,走过长廊。

程元振亦步亦趋地跟上,小声问道:“王上有何思虑?奴婢可否为王上分忧?”

“不要紧。”李俶摆了摆手,自嘲道:“想到两桩姻缘。”

“两桩?”程元振疑惑道:“县主的婚事,毕竟还是要回了长安,问过殿下,若殿下肯,直接请圣人赐婚即可……却不知另一桩是?”

李俶不答,只喃喃道:“阿爷不会不肯,他身边的老奴出的差错,我是在化解此事。”

“是啊,幸而有王上。”

“对了,今日见到姑祖身边有一女弟子,颇有才情。”李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可知她叫何名字?”

程元振当即了然,应道:“奴婢明白,奴婢去问一问。”

次日,竹圃边。

李季兰有些紧张地盯着薛白的脸色。

好不容易,待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卷轴,她不由问道:“先生觉得如何?”

“好。”

《西厢记》的故事简单,却难在词藻。李季兰改来改去,如今才算完成了三折。

薛白确实看到了她的改变,原本更多的是工整的对偶、骈文,如今则是随性了许多。

只说这第三折,写到崔莺莺与张生的幽会,李季兰遣词用字也是相当大胆。

“且看月色横空,玉宇无尘,花阴满庭,罗袜生寒,蹑着脚步儿行,芳心自警。”

再往后看,看到一句“恨不得教他在我眼底眠”,连薛白都觉微微慌张,连忙合上卷轴,交回到李季兰手里。

他想到王维当时所说,一时也不知道教小姑娘写这种艳文,到底是催生了艺术的发展,还是拉低了她的境界。

“季兰子大才,依如此写法,接下来便顺了。”

“是先生教导有方。”李季兰得了夸赞,脸泛红晕,又道:“腾空子也帮了许多忙。”

李腾空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道:“我没有……”

“许多词句都是腾空子想的。”李季兰不肯贪功,已飞快地说了出来。

“不是。”

李腾空来不及狡辩,眼看薛白目光看来,连忙扭过头去,道:“我不过是……指点一二罢了。”

“对了。”薛白道:“之后的故事,我还是想略作修改。”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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