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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他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嘴唇也有些发干。

相思默默叹着气,倒了一杯水,踌躇道:“大人,我帮你转过身来喝点水?”

他沉默了片刻,却道:“我想坐起来。”

相思吓了一跳:“你现在还能坐得起来?”

“……我已经这样趴着一天一夜了……”江怀越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煎熬难耐,“骨头都在痛……”

“可我怕你背后的伤……”相思本想拒绝,可是看他竟然撑着身子想自己爬起来,连忙扶着他的肩膀,“我来!你不要乱动!”

说归说,可是她毕竟缺少服侍伤病之人的经验,又是担心又是紧张,大冷天地急出了汗,才总算让江怀越靠在她肩前侧坐了起来。

他还想不靠着相思,才坐直了一些就痛得咬紧了牙关。

“都这时候了,你是怕羞还是逞强?”她生气了,一把搂住他,与他一起坐在床头。

许是因为还发着热,江怀越脸上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

相思费劲地支撑着他,又端着热水喂给他喝。

江怀越只穿着单衣,身体的温度很清晰地传到她的肌肤上。

她无暇多想,感觉到了他温度的同时,也感觉到他还在微微冒汗。他喝完了这杯水,就这样倚靠着她,吃力地闭着眼睛休息。

认识江怀越至今,相思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般虚弱无力。

以往的大人似乎真是坚硬若磐石,从不肯轻易显露出脆弱甚至是困顿乏力的一面,可是现在他这个样子,虽然还在试图硬撑,却显然是真的伤痛难忍,备受折磨。

她想哭,却不能再在他面前落泪。

她知道大人不会愿意看到她因为此事而伤感。

相思只能强忍着眼泪,深深呼吸了几下,取出轻柔的手帕,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为江怀越拭去额头颈侧的汗水。

此时的他是真的卸下了防备,像个需要母亲关怀的少年一般,倚在她怀中,静静地闭着双目,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苏醒着。

他呼吸的气息拂在她脸颊上。

相思素来觉得自己总是被照顾的那一个,而今却有一种想要好好照顾别人的心念。无所谓什么海誓山盟,更无所谓什么花前月下,只是觉得现在倚靠在身上的这个男人,曾默默给予她太多,而她给予他的,却似乎少得可怜。

她解开江怀越衣襟,他似乎是睁了睁眼,在她耳畔低声道:“干什么?”

“给你擦一下,不难受么?”相思轻轻地说。

他皱了皱眉,不知是没有力气反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终究是没再说话。

她便探进去,小心翼翼地给他擦了一遍,随后将他衣襟掩上。

“大人,你是不是瘦了?”

江怀越没有睁开眼,只是靠在她肩头无力地笑了笑:“你又没看到过,怎么知道我瘦了?”

“……瘦不瘦的,还需要脱了衣裳才看得出吗?”相思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只是觉得,好像比以前清减了,这苦寒之地伙食又不好,你还成天忙着行军打仗,能不瘦吗?”

江怀越静默了片刻,轻声道:“那等以后,你做饭做菜给我吃么?”

相思揽着他的腰,轻轻笑着道:“你敢吃?当初不是还嘲笑过我的厨艺吗?那次在城南院子里……”

他还是闭着眼,哂笑了一下。“那你在魏县酒馆三年,什么都没学会?洪三娘母女的厨艺据说是不错的。”

“……你,你连这个都打听过?”相思愠恼地轻咬了他脸颊一口,他只是疲惫地笑,不说话。

她的心里千转百回,甜蜜与辛酸交错如细网缠绕,她的大人啊,为什么情愿暗中打听了那么多,却自苦一千多个日夜,在京城将自己幽禁在心间暗处,不留半点希望。

“我的大人,你怎么就……那么傻呢?”

相思抱着他,眼眶湿润了。

江怀越倚在她颈侧,眉间有拂不散的忧悒,唇边却还是带着笑。

过往苦楚皆已成云烟一梦。

她如今,在他身边,甚至还这样抱着他,就好。

“所以你以后,是要为我下厨的?”

看起来很无聊的问题,他居然又执著地问了一遍。

相思抚过他的脸庞,在他耳边道:“会呀,大人。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去学什么。要不然你出钱,让我去各大酒楼大厨那里拜师学艺,怎么样?”

他抱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是想到自己要出钱,不舍得了吗?”相思有意这样问,江怀越还未回答,却听楼梯声响,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相思以为杨明顺来催她回去,便推了推江怀越,示意自己要走了。

“是谁?”江怀越不由蹙眉。

“蕴之啊,你醒着?那我进来了!”

镇宁侯的嗓门一贯响亮,这一声让屋内两人惊愕万分,谁都没料到他会此时忽然出现,江怀越心里更是瞬间把本该在外面看着的杨明顺痛骂了百遍。

“等会儿!我在换衣服……”他连忙忍着痛,想要躺回去,又推相思叫她赶紧找地方躲起来。怎料镇宁侯大大咧咧地说着:“咳,换衣服有什么?你受了伤能行?”

说话间,房门一开,身穿华贵锦袍的镇宁侯已经大步进了屋子。

屋内一片死寂。

江怀越衣衫不整地撑坐在床,不及躲避的相思背转了身子,紧攥着帘幔站在一边。

镇宁侯愣在屏风那儿:“哎?怎么这里……还有个女的?不对啊!我住的地方为什么没有丫鬟?!”

相思紧张地不敢回身,只听江怀越无奈道:“侯爷……她不是丫鬟。”

镇宁侯更疑惑了。“不是丫鬟?那是什么人?”他顿了顿,又气愤道,“难不成是费毅那厮为了讨好你,专门招来的青楼女子?!简直太不像话了,你都伤成什么样了,他还搞这些花样!”

相思脸上绯红一片,江怀越更无语了。“侯爷,你不认识她了?”

镇宁侯一头雾水,走近几步到了床边。相思听江怀越的意思,是已经不想隐瞒,便镇定了心情,尽力大大方方地向镇宁侯作礼温和问候:“侯爷,许久不见。”

灯火下,镇宁侯仔细打量眼前这素洁无华的佳人,肤白莹亮,眉目灵动,依稀有些眼熟,却一时记不清了。

“你是……你是……”

“奴婢,曾经是淡粉楼的乐妓,相思。”

“哦!相思!”镇宁侯恍然大悟,惊喜万分,“说起来好久不见,得有好几年了吧?你怎么会在这里?这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哈哈哈,蕴之,你说是不是很巧……”他笑得爽朗,可是自己说着说着,怎么觉得不对劲……

忽而笑容僵住,瞪大眼睛望着相思,紧张得连话音都转了弯。

“你……不是已经被烧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