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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厂长假咳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

他表情严肃,望着石立夏的目光很锐利,仿佛要将石立夏看穿,看清她心底的卑劣。

石立夏不仅没有惊慌,反倒升起了一股斗志。

她能年纪轻轻在大城市里靠自己买房,那都是在千军万马中卷出来的,她不喜欢卷但是也从不畏惧卷。

只不过她底色是佛系的,她的争强好胜是在压迫中才会被激发出来罢了,如果可以稳住自己的薪资待遇,她的业绩拿倒数也无所谓的。

石立夏面带笑容,仿佛看不出卫厂长眼眸中的不善。从容却又不显得不把你当一回事,而像是天生性格温和,不带有攻击性,对世界报以温柔态度。

这样的表情是石立夏从前特意训练过的,让自己看起来充满亲切感,容易接近和放心。

她以前的工作经常需要跟甲方爸爸打交道,为了让对方看她第一眼就会信任,就得内外兼修。不仅外貌装扮上要下功夫,表情管理和自身气质都得一起进行修炼。让甲方爸爸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专业的,有能力的,而且是容易沟通的。

石立夏的修炼还不是单一的,每个人的性格不同,运用的相处模式和方式也就不一样。在一些甲方面前,就得强势利落。

石立夏经常自嘲自己应该去当个演员,人设经常随着甲方性格不同而不同。用老话说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个身体跟她从前没有太大区别,因此也能完美套用。

卫厂长看她没有半分紧张,眼神里还透着对他们这些考官的尊敬,微微皱了皱眉给朱科长使了个眼色。

朱科长开口询问关于宣传类的专业性问题,比如他们的产品要在广交会上展示,应该怎么去宣传,让更多的人认识他们的产品等。

这些问题对于从来没有从事过这一行的人来说,是十分陌生的,有的人甚至连什么事广交会都不知道,也就很容易被磕绊住。

可对于石立夏来说,那就再容易不过了。她的年代资讯发达,外行人都能说几条,何况她曾经也是负责过这部分工作的业内人士。

石立夏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得符合现在的作风,不能过于出格。

如果让她真的去组织,为了实现目标,她肯定要有创新点让人记住他们,可现在是面试那就得中规中矩,否则很容易被挑毛病。

即便石立夏已经收着了,于现在依然是很有想法的,但是谁也不能说出格。

朱科长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有的还是关于产品的,石立夏都能对答如流,她不了解那些机械没关系,原理大差不差,宣传工作而已,不需要说得多深,扬长避短总能凑上那么几句。

这也是经历过各种考试的考生能力,不管会不会都不能空着,怎么也得蹭点分。

朱科长脸色很不好看,原本还想着石立夏或许因为周厂长或者顾厂长的关系,也提前拿到了考题,所以才能答得很优秀的,现在看来压根不是那回事。

他问的一些问题,都是他没有跟别人提过的。

石立夏绝对是几个人中最优秀的,不管是内容还是外在表现,都直接吊打前面三人。

那三个人都带着青涩感,毕竟他们年纪都不大,没有经过历练。哪怕是他提前拿到考题的侄子,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也是磕磕绊绊的,被人盯着看就会耷拉个脑袋不敢抬头跟人对视。

石立夏一直从容自信,仿佛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打不倒她,又不会透出傲气让人反感。

朱科长不再开口,姜主任笑眯眯道:

“石同志,你已经结婚了对吗?”

石立夏一听这话,心立马提了起来,整个人处于防御状态,这种问话对于一个职场女性简直太熟悉了。

“是的。”

“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来了来了,熟悉的对话它来了。

石立夏露出羞涩的表情,“这个就要看缘分了。”

“听说你跟你对象刚收养了三个孩子?”

“是的,他们是烈士遗孤。”石立夏一脸怅然。

“你年纪轻轻还要养三个孩子,你的丈夫是厂里的长途司机,会不会因为照顾孩子而影响本职工作?”

石立夏笑道:“怎么会呢,我们机械厂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为职工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从领导到普通工人都极为友善,大家一起团结一心为四个现代化奋斗。

厂里双职工很多,大家能认真完成工作的同时,还兼顾家庭,我当然也可以。这都是厂里带给我的底气,所以我才敢来应聘工作。”

这话放以后那是绝对不能说的,资本家不接受这种高帽,给你开工资都是一种恩德,还要管你的家庭,做啥美梦呢。

可现在不一样,工厂是人民的工厂,谁敢明面上说要榨干工人的每一滴血,那是犯错误的。

只会夸赞工人的无私奉献,为了集体牺牲小我的精神。

“大领导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身为一名女性,除了照顾家庭,我认为也应该为社会为国家为人民贡献一份力量。希望领导们给我这个机会,身为一个农民的孩子,我家世代贫农,我也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可能,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给和我一样出身的人做个示范,做个榜样。”

话都说到这里了,在场的考官也不好再提其他,让石立夏回去等消息。

石立夏离开后,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卫厂长抽着烟不说话,其他人也没有出声,不是在那书写什么,就是在那喝茶。

范秘书站起身,主动开口:

“这一场应该是最后一场了吧?那我也该离开了,我会将这几天的情况一一跟各位领导如实汇报。”

说完范秘书就离开了,看似他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选拔,可他的存在就是一种监督。

原本还想着面试的时候能操作一二,没想到石立夏一个农村丫头,能力竟然碾压了其他人。

三场全都表现得十分优秀,而且是远超于其他竞争者,最要命的是,还懂得上纲上线。

这还有什么搞头?

机械厂还没有腐败到无可救药的程度,在场的人没有谁能一手遮天的,否则朱科长也不会敢跟卫厂长对上。

卫厂长抽完一支烟,“朱科长,你是负责宣传工作的,你是专业的,你认为四位应聘者谁最符合要求?”

这不是废话吗!

朱科长心绞痛,他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交代。

他侄子是他们老朱家唯一的根,他这一辈就他和他弟弟两个男丁,他妻子身体不好,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他小弟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那叫个宝贝,他爸本来都快不行了,知道有了孙子愣是又撑了一年,听到大孙子叫了他一声爷爷才走的。

临走时,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好好善待他们老朱家这唯一的根。

朱科长是看着侄子朱耀祖长大的,跟自己亲生的没区别,结果他堂堂一个科长,连宝贝侄子的工作都解决不了,说出去谁信啊!

如果被卫厂长的亲戚抢走就算了,竟然被石立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抢走,家里老太太肯定觉得是他没有尽心办这事。

这还罢了,要命的是如果不解决朱耀祖的工作,他就要被派下乡去了,他这个大侄子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卫厂长真是不做人,明明知道他说不出口把职位让给别人,还非逼着他开口。

回头传出去,就变成他极力推荐石立夏了。

他可是搞宣传的,太知道以讹传讹的威力了。

朱科长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狰狞。

“卫厂长过来亲自指导工作,不知道您是什么想法?”

卫厂长眯眼看他,“这几位同志都很不错,还真是不好选,既然是你们宣传科的事,就由你来决定吧,我只负责过来走个过场,说话算不得数。”

卫厂长就像完全忘了之前两场考试自己指手画脚的模样,完全把自己给撇清了。

“厂里还有其他事,我就先忙去了,最后怎么决定全看朱科长你的了。”

说完,卫厂长拿着自己的茶杯离开了。

姜主任也站起身,跟朱科长说差不多的话,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朱科长恨得牙痒痒,猛地拍桌。

“什么玩意儿!”

朱科长回到家,妻子张红燕迎了上来。

“你怎么才回来?事情怎么样了?”

朱科长没有回答,朝着屋子里看了看:“妈和耀祖呢?”

“妈遛弯去了,耀祖被陶家那个小子叫出去了。”

朱科长一听这话眉头紧皱:“耀祖怎么又跟陶家那小子凑一块,那小子就不是个好的,混不吝跟个流氓似的,早晚要被抓走劳改。”

“当时妈在家呢,我哪里拦得住。妈还让我给两块钱给耀祖呢,不给还发了脾气。”

张红燕委屈极了,她哪有那本事管那祖宗。

说着好听她是科长的妻子,自己也是有工作的,可实际上因为生不出儿子,女儿都长得比她还高了,家里还是老太太说的算。

她在家里根本抬不起头来,谁都能说她几句。

朱科长看她这副模样心里就窝火:“行了,还不是你不会说话。耀祖从小是你带大的,他还能不听你的?你就是不会带孩子,所以才管不住。你要是多上点心,耀祖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什么本事也没有。”

朱科长事业有成,他弟弟就不大行了,本就没啥本事,人还特别懒,尤其是生了儿子之后,更加躺平不爱干活了,这些年全都靠他们家接济。

朱耀祖从小就被老太太带到朱科长家里生活,他在朱科长家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朱科长的亲生女儿朱盼儿,反倒要跟奶奶挤在最小的屋。

这是老太太自己选的,觉得不能委屈她宝贝孙子,把原本留给她的,家里最宽敞舒适的房间给让了出来。

从前朱科长觉得自家侄子是最优秀的,不大好那也是被人带坏了。

可这几天看石立夏的表现,心里那叫个生气。

一个农村出身的丫头,竟然这么优秀,自己悉心教养的孩子却是拿了题都考不过她,心里能服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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