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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焕飞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写我的是胡说八道,写别人的就是真的?你早上出门儿撞到头了吧?去告诉其他人,基地里不许议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

“我是说写您那段儿是胡说八道,这个说得过去啊!邵司令走的时候,您不也觉得怪吗?”

“是。”吕忱吐了吐舌头,衔命而去,报纸却落在了桌上。

“你都说是‘胡说八道’了,还琢磨这些干什么?”陈焕飞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陈焕飞看着他勾出的粗黑圈子,心事微沉。

吕忱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里头写邵司令跟参谋部请辞去国,‘或与此女有关’,难道顾小姐真是有意……”

这么一篇东西,费心费力,却有些莫名其妙,若是一年前弄出来,倒是有动摇人心的功效,可现在沣南已定,即便它字字是真,也于大局无碍了。况且,弄这么一篇文章,风险也极大,就里头被它编派的这些人,不必说虞浩霆,就是他,也未必没有叫人求生不得的法子。什么人要花这么大的工夫去抹黑一个女人?

陈焕飞一脸不愿意搭理他的无趣表情:“是又怎么样?”

一念至此,不免有些担心,出了这样的事情,父母长辈不过是担心总长那里对他心有芥蒂,他自知无碍,时过境迁也就算了,可她呢?总长眼看着要再进一步,外人看来,她要做总长夫人原本就难以差强人意,如今更是流言广布,她要怎么办呢?

吕忱讪讪笑道:“头儿,实话实说啊,写得还挺好看的。哎,顾小姐真是戴季晟的女儿?”

真是“好”文章!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一早上到现在,陈焕飞桌上的电话就没有停过,父亲和叔父相继严词诘问之后,母亲又若无其事地打过来“闲聊”,只字不提那篇新闻,只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婶婶上次带来的那个林小姐,我倒是挺喜欢。你要是不想现在结婚,先订婚也好,相处一段时间,熟悉了再结婚,感情更好……”

处处似是而非,又件件有据可考。

吕忱抖着报纸从桌上跳下来,咬开笔帽,在文章里勾出个圈:“头儿,这写的……不会是顾小姐吧?还有这儿,您看,留英受训,叔父是党部要员的空军将官——不就是您吗?嘿,这胡说八道的,也不怕总长封了他的报馆。”

虞浩霆叠起报纸,先拨了官邸的电话:“夫人起床了吗?今天如果有电话找夫人,都不要接进来,就说夫人不在。如果夫人要出门,让她务必等我回去。”

“这怎么说的?哪个作死的这么大胆子……那丫头就不是个省事的,她还有个小囡咧,不知道哪儿来的。”

这人对她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又如此处心积虑,一定是他身边的人,可他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会是谁,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他正思量是叫谁去查,当值的侍从官忽然敲门通报:“总长,汪处长有事想见您。”

“哎哟,我念给你听哦……我家婷婷看到,说这一段写的是小霍哦,是真的吗?小霍啊?”

大概也是为了这件事,虞浩霆摇头一笑:“叫他进来吧。”

“除了她还能是谁?你忘记啦?学校开除她出了通知的,人人都看到了……对啊,虞四少去找了校长,枪都拍到桌子上了,才让她回去上课的。”

“总长。”汪石卿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虞浩霆面前的那份报纸上。

一个早上,江宁的豪门公馆里电话机都嫌不够用了。

虞浩霆屈指敲了敲:“你看了吗?真是好文章,我正想着这是谁的手笔。”

一石投湖,涟漪千重。

“总长,您不用查了。”汪石卿眉睫一低,坦然道,“这件事,是我做的。”

文章虽未指名道姓,却有这位戴小姐几个旧时同窗的匿名采访,说她风流骄矜,读中学的时候就因为行事不检被学校开除,后得某商界名流作保才转到燕平求学,到了大学更是无心向学,在燕平女大仅念了一个学年,还整日和昌怀基地的军官厮混……至于此女是否包藏祸心,意在探听军政机密,却是“对尚未有实据之事,本报不作定论”。

虞浩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目光渐渐犀冷:“为什么?”

说是花边,却又切中时局。文章言之凿凿,称一个在江宁交际场里风头标劲的名媛,名义上是旅欧外交官的遗孤,其实却是戴季晟的私生女。这位戴小姐姿容冶艳,长袖善舞,同江宁政府的军中新贵多有瓜葛,一度为人妾侍,早年还做过参谋总长的女朋友。

“属下……”汪石卿头垂得更低,眼中却有热切的执着,“于公于私,顾小姐都不是总长的佳配,属下斗胆,请总长慎重。”

然而,就在众人密切关注时局的时候,华亭和燕平两地的报章上突然曝出了一条异常抢眼的花边新闻。

虞浩霆双手交握在胸前,侧眼审视着对面的人,缓缓道:“她已经是我夫人了。”

虞军将戴季晟灵柩密送回沣南,横扫龙黔的端木钦遂通电各省,为国家民族计,止戈息武,服从江宁政府。端木钦表态在先,沣南等地的戴氏余部亦相继接受整编。海内初定,各界关于新政府如何架构的议论渐渐升温,多年动荡之后,上至公卿下至黎黍,自有人希求倚靠一个强力秩序让国家重回正轨;与此同时,也不免有人忧心军人揽政,会重蹈扶桑人的覆辙……新闻纸上的笔仗时有火花,而深谙政局关窍的军政要员则都在暗自拭目以待参谋总长何时“训政”。

“没有登报,没有行礼,总长说不是,她就什么也不是。”

霍仲祺看着杯子里蜜色的茶汤,静静一笑,眼神在暖黄的灯光下异常柔和:“明天你去送一送夫人,就说我有军务,抽不开身。她既然说不用告诉我,那这件事就不要提了。”

“是吗?”虞浩霆冷笑,手指用力点在那份报纸上,“那你为什么不来跟我说?要做这些。”

马腾皱了皱鼻子,神情像是在笑,又有点儿发苦:“这不是我们想起来的。川贝和蜂蜜是虞夫人带来的,夫人说快入冬了,您肺上有伤,叫我多留意。她说东西是给朋友带的,顺便拿点儿过来,让我不用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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