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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施子丰的案子虽然解决了,但还有一些官务要处理,魏曕需要再逗留一段时日。

他住在县衙,考虑到薛家死了人阴气重,魏曕让长风为温如月赁了一处宅子,临时买下两个丫鬟,再请来郎中,好好地替温如月调理病弱的身体。

白日他坐镇县衙,黄昏忙完差事,会来温如月这边探望一下。

温如月体力不济,从内室到厅堂这短短的一段路程,都得有丫鬟扶着。

“表哥……”

重逢有几日了,每次见到魏曕,温如月还是会眼中浮现泪水,心酸难受。

她这样,魏曕很愧疚。

但凡他多关心表妹一些,派人来绍兴看看,而不是轻信薛家送过去的书信,以为表妹真的与薛焕夫妻恩爱,都不会让表妹落到险些被人害死的境地。

“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温如月点点头,慢慢坐到了魏曕对面的椅子上,拿帕子擦掉眼泪,她关心地看向魏曕:“表哥用过晚饭了吗?”

魏曕还没用,嘴上却道:“吃过才来的,你呢?”

温如月笑笑,摸着肚子道:“今天不错,可以喝肉粥了,还吃了半块枣糕。”

魏曕握紧右手。

他对汪氏用了刑,知晓了来龙去脉。

薛焕虽然是永平侯府的庶子,与本族父母兄弟的感情却很深,当年父皇起事,永城侯府站在朝廷这边,薛焕也是支持魏昂的,并深深地厌恶起表妹,如果不是表妹为他生了儿子,薛焕可能会直接休了表妹。

父皇登基后,永平侯府众人被流放,薛焕痛恨父皇与他,却不敢明着恨,于是就想出了逼迫表妹写信报平安的办法。

汪氏怕事情败露,曾经提议让薛焕嫁妆冷落她,与表妹装恩爱,如此来笼络表妹的心,到时候再通过表妹与蜀王府的关系将官职升上去。

薛焕很有骨气,做不来大驸马赵茂的能屈能伸,他宁可冒着可能会被蜀王府察觉的危险,也不想看表妹的脸色,坚持将表妹母子禁足。

外甥死后,薛焕甚至还想安排表妹“悲痛自尽”,是汪氏胆小,怕办了丧事消息传到蜀王府,王府彻查查出端倪。

于是夫妻俩就继续关着表妹,直到薛焕突然去世,汪氏再也撑不下去,只能饿着表妹,效仿薛焕之前的毒计。

表妹饿了那么久,如今要恢复饮食,也得循序渐进。

魏曕看向表妹的脸,还是很瘦,好在经过这几日的调理,恢复了些气色,不再蜡黄。

如果表妹以那副面容进京,魏曕怕母亲会心疼发疯。

“郎中说你要多多休息,时候不早,进去睡吧,我也走了。”

魏曕不擅长关心人,更不擅长聊家常,问过表妹的饮食,便准备走了。

温如月咳了咳,眼看魏曕刚微微抬起的身体又坐了回去,温如月目光复杂地问:“表哥,汪氏害我,您怎么惩罚她都是她罪有应得,可她的孩子是无辜的,表哥准备如何处置?”

魏曕冷声道:“薛家全族都判了流放,那孩子既然是薛家血脉,我会派人送去薛家的流放之地,让他认祖归宗。”

温如月动了动嘴唇,半晌才苦笑道:“这样也好,让我继续认他为子,我实在没那份心胸,只是,表哥为了我做了这么多,会不会让百姓误会您仗势欺人?”

魏曕:“薛焕、汪氏如此对你,当日前去薛家吊唁的宾客街坊有目共睹,我也命人张贴告示罗列了他们的罪状,证据确凿,无可指摘。”

温如月叹道:“如此就好。”

魏曕又劝了一遍让她安心休养不用顾虑外面,这便离开了。

温如月坐在椅子上,目送表哥挺拔伟岸的背影,眼中再次浮起泪来。

她在燕王府长大,姑母那么喜欢她,表哥也只是燕王的庶子,温如月曾暗暗地憧憬过,她或许可以嫁给表哥,先做皇孙媳,将来再做郡王妃。

可燕王让表哥取了殷蕙,那个燕地首富之家的千金小姐。

纪纤纤故意在她面前夸赞殷蕙的美貌,不过,殷蕙美不美又有什么关系,婚事已定,她都做不成表哥的妻子了。

所以,温如月果断地去了金陵,投奔父亲继母。

皇城脚下,处处都是达官贵人,温如月在京城精心挑选很久,终于凭借美貌让薛焕对她动了心。

其实她还认识身份更高的子弟,但那些人不会娶她为妻,只有薛焕,既有侯府背景,又有一颗赤诚之心。

薛焕是庶子,武艺不错,容貌却平平,温如月只是朝他笑笑,薛焕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说服侯爷嫡母来求娶。那时候,薛焕真的很宠她,授官绍兴后,夫妻俩过上了如胶似漆的甜蜜日子。然而在绍兴任守备的薛焕,深受底下官员、当地望族巴结,试图勾引他的美人也层出不穷。

薛焕开始纳妾。

在温如月与小妾的明争暗斗中,她与薛焕的情分越来越淡,早在先帝驾崩魏昂登基燕王还蛰伏平城的那一年,薛焕就与汪氏勾搭上了,前脚燕王起事,薛焕就无情地贬她做妾,迎娶汪氏进门。

温如月与儿子被禁足后宅,没有忠仆使唤,只能忍气吞声。

燕王登基后,温如月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曙光,她甚至都想好了要与薛焕和离再让表哥狠狠地收拾薛焕,薛焕却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般,继续关着她。

温如月恨薛焕,连带着看两人的儿子也不顺眼起来。

没人知道,儿子闭上眼睛再也醒不来的那一晚,她并无痛苦,只觉得解脱,至少,她不用再去疲惫地照顾另一人。

温如月甚至开始策划逃走。

只是薛焕总是快他一步,竟然在饭菜里下药。

饿比禁足更难受,温如月只能明知饭菜不干净还要继续吃下去。

薛焕想要她死,汪氏也想害死她,可她命不该绝,表哥来了!

温如月仰起头,任由眼泪滑落。

她是顺妃的亲侄女,是蜀王殿下唯一的表妹,从今以后,她会是人上人,再无人敢欺她!

魏曕在绍兴逗留了半个月。

四月十二,魏曕启程返京,除了同行的侍卫小吏,队伍里还多了一辆马车,里面坐着温如月主仆三人。

来时快马加鞭只用了六日,如今多了一辆马车,路上可能要多耽误几日。

这日路上遇到下雨,众人急着寻避雨之处。

马车颠簸,温如月挑开一侧窗帘,对前面策马而行的魏曕唤道:“表哥,你先来车上避避雨吧?”

长风闻言,朝车中的表姑娘看去。

休养了这么久,表姑娘虽然清瘦,却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美貌,脸庞在雨天更显得白皙动人。

只是,表姑娘就算不是寡妇,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主动邀请王爷同车,不妥吧?

魏曕也觉得不妥,所以只道无碍,宁可淋雨。

冒雨行了两刻钟左右,终于看到一座茶寮,众人忙避入其中。

除了温如月与她的两个丫鬟,其他人都浑身湿透。

温如月取出帕子,走到魏曕身边,要为他擦脸。

长风瞥见了,震惊片刻,马上转过身。

魏曕则及时挡住温如月的手,避开道:“我自己来。”

用的也是他自己的帕子。

温如月一脸苦笑地看着他。

这晚,众人在前面的一座驿站投宿。

驿站条件简陋,外面又是淅淅沥沥的雨,魏曕睡得不沉,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最后停在了他门外。

对方轻轻地叩门。

魏曕早根据脚步声判断出来,门外的是表妹。

他穿好外袍,走到门前,打开门板。

走廊悬挂着昏黄的灯笼,温如月抬起头来,清丽的面容上挂着两行清泪。

魏曕正要说话,温如月扑通跪了下去。

魏曕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温如月低声哭诉道:“表哥,薛焕死了,我成了寡妇,爹爹他们也死了,我们家当初租赁的宅子也肯定被主人家收了回去,我就是回了京城也无家可归,求表哥收留我吧,给我一个姨娘的身份,让我有个家,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求,不会求你的宠爱,不会影响你与表嫂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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