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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之人一脸讶异,“听闻圣上如今极为宠爱那北岐女?子,已经?将她?封为宛妃,甚至连前边陪着圣上在北岐熬了四年的皇后娘娘都要靠边站呢!”

“可不是么?”杨青文也是个消息灵通的,这事他自然也知晓,只是说到这,又忍不住叹息,“那傻子运气是当真不错,原本以为圣上厌恶北岐人,岁旦宴献上北岐歌舞必然会触了圣上霉头,没曾想被他歪打正?着!”

说罢,又是恨恨的叹了口气。

听到这儿,就站在酒肆门口的徐静舟只觉浑身冰凉,他虽说与这杨青文相识不久,可对于这唯一一个在上京交到的朋友,他向来是无比珍惜,亦是诚心相待,却?不想这杨青文从?头到尾都不过将他当作逗弄取乐的玩意儿罢了。

那日他浑浑噩噩的离了酒肆,在家中关了好几?日方才算是将这事想了个明白,也安慰自个,那杨青文既有如此行径,想来原本便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早些认清他的真面?目也不算坏事。

至少眼下还不曾被他害得当真惹上什?么祸事。

这样一想,心底也算稍稍好受了些。

后来杨青文再来寻他,他也都避而不见,既然已经?知晓了那杨青文心头的算计,依着徐静舟的性子,也做不出什?么报复手段来,更是不会与人虚与委蛇,所以便索性与那杨青文断了来往,免得再被他算计。

杨青文虽不知其中缘故,可他也是个性子高傲之人,在徐静舟这儿吃了两回闭门羹,也断再做不出那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了。

如此闹腾一番,这事才算是彻底过去了。

此事之后,徐静舟便对赵筠元多了几?分感激,念着若不是那日赵筠元提点?了他几?句,他又如何想到那杨青文表面?上瞧着也是个清风霁月的端方君子,里边却?是个黑了心的?

他素来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记着赵筠元的这份恩情,便也总想着为她?做些什?么。

可惜他不过是个户部员外?郎,即便知晓她?如今深陷困境,能做之事,也是少之又少。

这般想着,他缓步出了宫门。

却?不想在宫门口瞧见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人正?是玉娇的母亲,赵氏。

自从?玉娇被赵筠元留在了永祥殿中做了贴身伺候的宫人,赵氏便隔三差五地要往这宫门口跑。

初时她?也还往宫中递了几?回拜帖,只是却?再也没收到回信,次数多了,赵氏心里头也明白赵筠元是不会再搭理她?了。

可她?心有不甘啊。

按着她?的想法,那玉娇也是她?费了不少心思养出来的女?儿,眼下正?是最好的年纪,又生得如花似玉的,莫说是嫁个有钱的公子哥,便是嫁个当官的,也是配得上的。

只是那几?日她?昏了头,心里想着,做寻常人的妻子哪里比得上做皇帝的老婆来得威风,玉娇若是能入宫做个妃子,那自个自然也跟着风光,若是得了宠,只消在那圣上耳边吹吹风,不管是给她?弟弟要个官职,还是给她?自个挣个诰命,都是件容易事。

若是寻常人生出这般念头来,那只怕是异想天开,可这赵氏不同,她?念着自个与宫中那位皇后娘娘可是沾了亲故的。

虽说只是远亲,可她?向来是个脸皮厚的,自以为只要能入宫见了那位皇后娘娘,定能将这事办成。

毕竟如今的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更别提这堂堂一国君主了,玉娇怎么也能唤那皇后一声?姐姐,又生得这般样貌,入宫去做个帮衬,那自然是最为合适不过。

于是这赵氏便将那些个上门说亲的媒人都尽数拒了,只一心想着将人送入宫里头去。

只是可惜这般谋算了一番,到头来倒确实是将人送入了宫中,只是却?不是入宫去做妃子的,而是做了个寻常宫人。

这让一心念着要拿这女?儿去换钱财名利的赵氏如何接受?

于是那日之后,她?便想尽法子要将玉娇要回来。

只可惜只要赵筠元不答应,这赵氏连宫门都是进不去的,更遑论?其他。

所以不管她?是往宫里递帖子也好,送信也罢,就算是日日守在这宫门口,都是没法子将人要回来的。

时日久了,赵氏虽然满心不甘,可也知晓此事不易,来宫门口的次数倒也少了,只是这几?日她?又听了些传闻,说是皇后式微,竟是被圣上幽禁在了永祥殿中,而如今正?当得宠的是那位新?封的宛妃娘娘。

寻常人听了这话?,大约只是唏嘘感慨几?句,说那皇后娘娘好歹与圣上在北岐苦熬了四年,从?前也是有些情份的,怎么这成婚了方才不过一年,就闹到这地步了呢?这世间?男子不论?身份高低,果真性子都是一般无二?,皆是喜新?厌旧的……

可这事于赵氏而言却?非同寻常,她?初听这话?还以为是自个听错了,又连连拉着那人问了好几?通,直教那人没了耐心,道:“如今外?头的人都是这样说的,你?若是不信,再去问旁人便是!”面?上才算是有了笑意。

她?难得好脾气的没有与那人争执什?么,反而一脸喜色的向她?道了谢,弄得那人一脸莫名其妙,暗自偷骂了几?句。

赵氏也并不在意旁人看她?的眼神如何古怪,只一路往宫门口的方向过来。

也才刚到这儿,便正?好遇上下了早朝的徐静舟。

她?一见徐静舟便瞧出来这人正?是几?月前帮自个往宫里头送过信的那位徐大人,心中又是一喜,想着“这莫不是连上天都在帮着我”,又连忙走上前去将徐静舟拉到一旁,笑着拂了个礼道:“徐大人,上回您帮我给我女?儿送了封信,我还不曾谢过您,今日正?要遇见,当真是得同您说声?谢谢。”

徐静舟早已知晓这赵氏的真面?目,此时却?也并无兴致与她?多言,只微微点?头,而后转身就要离开。

却?不想这赵氏嘴上说得好听,这心里却?是打着别的主意,一见徐静舟要走,又连忙拦了上去,“徐大人,民妇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徐静舟不曾想这赵氏竟然脸皮如此之厚,不由冷笑一声?,转头道:“既然如此,夫人不如直言?”

见徐静舟面?色不好,赵氏虽有几?分尴尬,可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徐大人,民妇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想让您入宫去帮忙求一求那位宛妃娘娘,就说民妇是皇后娘娘贴身婢子玉娇的母亲,有要事向求见娘娘。”

闻言,徐静舟自然看出这赵氏心里头打着的是什?么主意,于是面?色不善道:“夫人难道是指望着宛妃娘娘帮您将玉娇姑娘逐出宫来?”

赵氏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听闻如今那宛妃娘娘正?当受宠,皇后娘娘反而是过得一日不如……”

“住口!”赵氏的话?还不曾说完,就已被徐静舟冷声?打断,“皇后娘娘的事,岂是夫人可妄议的?”

赵氏骤然被徐静舟呵斥,面?色也不由得一变,可念着还需要眼前人帮忙,便又咬了咬牙将心头怒火压了下去,道:“徐大人提醒得是,只是眼下于民妇而言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徐大人心善,总归不会愿意看着我与我儿玉娇被这宫墙分与两处吧。”

说着,她?又要作势抹起眼泪来。

若是那日的徐静舟不曾瞧过那封信,恐怕也确实会被赵氏这番表演糊弄了去,可惜他见过那信里边的字字句句,将那些污言秽语都瞧得分明,自然知道这赵氏心底在盘算着什?么,于是也再没兴致与她?拐弯抹角,只直言道:“夫人不必在徐某面?前伪装,几?月前,徐某已经?见过玉娇姑娘,玉娇姑娘也已经?将一切告知,眼下,徐某是万万不会再帮夫人了。”

徐静舟这会儿拒绝得倒也全然不曾留有情面?。

赵氏见徐静舟竟已将话?说到这份上,便也不再伪装,只道:“平日里要那贱蹄子和那些个公子哥多说几?句话?她?都不肯,没曾想竟是愿意同徐大人说这些。”

又上下将徐静舟打量一番,很快生出旁的心思来,又道:“既然徐大人对玉娇如此维护,想来也是动了心思的,不如这样,徐大人去求了皇后娘娘也好,宛妃娘娘也罢了,只要能求得她?们放了人,我便做主将她?许配给你?也不是不成,只是这聘礼钱却?不能少了,这样,也总归好过在那宫里头继续熬着,等年纪大了,更是寻不着好人家了。”

赵氏这会儿倒并非诓骗徐静舟,是当真起了这样的念头。

她?虽瞧着这徐静舟官职不大,但好歹是个朝廷做事的,大不了那聘礼多要些,总不至于亏了本钱。

赵氏原以为徐静舟听了这话?,定会满脸喜色的应承下来,却?不想他一听这话?,面?上怒气更甚,斥道:“徐某倒是头一回见你?这般模样的母亲,竟是将孩子当作可以买卖的物?件一般算计,玉娇姑娘是个活生生的人,是要留在宫中,还是要嫁与何人,总该是要听一听她?自个的想法,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母亲的,也不当只瞧见利益二?字!”

到底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便是怒极,也说不出什?么真正?难听的话?来。

只是毕竟不是什?么好话?,赵氏又原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听到这儿哪里还忍耐得住,张口便要骂人,只可惜徐静舟却?并未给她?这个机会,抬眼看了看一侧的宫门道:“夫人若是胆大包天,敢在天子脚下胡言乱语,本官倒也并非不能寻个罪名将夫人送入牢狱之中,届时,夫人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些。”

徐静舟向来谦逊,这倒是头一回以“本官”自称。

赵氏原本见徐静舟性子绵软,方才敢如此嚣张,如今见他拿出官员的架子来,面?上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迟疑,犹豫了几?番,到底不敢再招惹,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

夜色渐深,宣明殿烛火依旧亮着。

外?间?月色浅淡,只有朦胧的光亮照进里间?,与通明的烛火相较,几?乎是细不可闻。

陈俞坐在书案前,紧锁的眉头始终不曾松开。

他在想着废后之事。

虽然白日里被那些臣子逼得不得不做了让步,可他却?并不曾舍弃这个念头。

只是朝中那些老顽固实在不好应对。

可他又不愿再让贺宛受委屈。

如此想了一整日,竟也未曾想出个解决之法来,不由得越发烦闷。

等外?间?打更声?响起,文锦便又硬着头皮进来催了一回,陈俞也觉身子疲累,正?欲起身,却?见外?间?风气,烛火明灭间?,他恍然想到,若是小满自请废后,那便是朝中的那些老顽固,应当也无法再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