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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泛着幽幽的蓝, 一轮峨眉月挂在天畔,清风徐来,月宫笼上些许薄云, 月色黯淡了几分。

都说春寒料峭,这春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

“阿嚏,阿嚏, 阿嚏!”一个没忍住,真子连打个喷嚏。

潘垚回过头, 正好对上真子的眼睛。

也许是后怕, 又或许是打了喷嚏的原因,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因为瘦, 衬得那双眼睛愈发的大了, 瞧过去可怜兮兮模样。

潘垚:……唔,有点像村子里的大黄。

想了想,潘垚指尖氤氲一道灵炁,朝人点了点。

“好了,有了这个, 你们就别怕了,要是再碰到什么不寻常的, 这道灵光能护着你们片刻, 我也能知道。”

陶一锋人的目光随着这道灵光而移动,看着它在潘垚指尖凭空出现,犹如夏日的流萤, 朝他们飞来。

真子还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接。

下一刻,莹光没入身体, 不见踪迹。

与此同时,他们的疲惫和惊惧也褪了下去,神清气爽,心情平静,整个人由内而外的舒坦,暖呼呼的,就像冬日里,搁了张躺椅在院子里,舒舒服服地晒了太阳。

真子惊奇,“真是神了!我这下觉得,就是再来一次鬼打墙,我都不带怕的!”

“胡说什么!”陶一锋给了他一个脑崩,随即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呸呸呸,小儿无忌,小儿无忌。”

真子傻笑。

是哦,这鬼打墙还在他们旁边呢。

可不敢胡说,要是又成真了,他们还得遭一趟罪。

……

索性都已经很迟了,陶一锋人准备等一等,看看潘垚是怎么将这缚地灵送走的,然后再骑车回去。

毕竟,撞鬼这事儿还怪稀罕的。

……

潘垚也不理陶一锋人。

她想了想,将手中的蚌壳往河里一丢,与此同时,潘垚的指尖在半空中描绘。

符头,符窍,符脚……

随着最后一点灵光入符窍,半空中的符文光彩大盛,潘垚将符文往前一推,符箓化作丝丝金线,交缠住了落在河面上的蚌壳。

箓召万灵,役使百鬼,亦可通万千变化。

下一刻,在符箓的作用下,蚌壳成了一艘客船。

潘垚跳上船,船儿在江面上微微晃荡。

清风吹来,甲板那处的煤油灯也跟着晃了晃。

“船老板,等等,等等我……这儿还有人要赶船,等等我啊。”

迷雾中再一次传来男子着急的呼唤声,踢踢踏踏,脚步声沉重,还伴着气喘吁吁的呼吸声。

累,真的好累。

大包小包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是,他还得往前跑……迟了不成,迟了该赶不上船,赶不上船,工作便会丢了。

想到家里那年幼的两个孩子,男人咬了咬牙,将东西往肩上顶了顶,不顾那砰砰砰得几乎要跳出喉间的心跳,又要再往前跑。

这时,一道声音穿透迷雾,穿透时间和空间,传到了男人的耳朵里。

“叔叔,船老板听到了,你慢点儿来,我们在码头边等你,不着急。”

男子愣了愣,抬起了头,目光看向江边。

只见那儿停着一艘客船,船上一个小姑娘正朝自己招手,言笑晏晏模样。

男人心里一松,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一些。

是啊,船老板听到了,正等着他呢,他可以不用这样急了。

……

迷雾褪去,推着自行车的陶一锋人瞪大了眼睛。

恍惚间,他们又瞧到了那个跌跤的男子,不同于以往,这一次,他没有再着急忙慌,只见他顶了顶肩上的行李,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地朝码头方向走去。

那儿,一艘船在等着他。

在男子朝码头边走去的时候,陶一锋人都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尤其是男子接近绊到他的那块石头时。

注视着男子抬脚迈过,不约而同的,陶一锋人齐齐松了口气。

男子走过磕破自己脑袋的石头,上了船,行囊往甲板上一搁。

……

岸上,看着这一幕的真子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不一样了。”

“是啊,不一样了。”陶一锋附和。

这一处不再重复着男子喊船赶船,磕破脑袋的一幕,虽然因为鬼打墙,他们受了很大的惊吓,不过,见到眼前一幕,陶一锋人也由衷的为这缚地灵高兴。

陶一锋目光落在甲板上的行囊上,叹了一声,道。

“都不容易啊。”

都是讨生活的,为了一家老小,在外头奔波。

就算是鬼,也只是可怜鬼。

……

江面上,客船随着江波微微摇动,潘垚冲岸边的人摇了摇手。

她看了看月色,见他们这么迟还没有回家,担心夜里休息不好,明儿可能不能来上工,便问道。

“明儿上工吗?要是休息的话,我给妈妈说一声,让她不用煮点心。”

“上工!”陶一锋想也不想,回得利索。

都是年轻小伙子,夜里迟一些时候睡觉,又有什么要紧的?眯上几个小时,就又是一条龙了。

上工,必须得上工!

潘垚点头,“成,我给妈妈说一声,你们可以迟一些时候过来,不着急。”

陶一锋摇了摇头,表示不打紧,他们能准时来。

见状,潘垚也不再多说。

……

这河蚌化的船不单单形式客船,它也有客船的发动机,潘垚心思一动,只听发动机的声音响起。

“突突突,突突突——”

船儿拨开水面,驶离岸边。

甲板上,男子搁下行囊,神情有些发愣,突然地,他嘴角抽动了下,眼眶里淌下了血泪。

人如大梦初醒。

“死了,我死了……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赶船时候,我跑得太急,行李好多,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气……我记起来了,后来,我跌了一跤……死了,我死了啊!”

他一声比一声高,最后,一把捂住脸,蹲了下来,嚎啕大哭。

二十多岁的男子,明明年纪不是很大,捂着脸的手却粗糙又皮厚,手掌很大,盖过大半张脸,指节还有些许的变形。

只见红红的血泪从指缝间淌出,像血,涓涓不断如水流。

潘垚听老仙儿说过,鬼物诡谲,惯会骗人,以眼泪,以障眼法变化出美丽或风流的皮囊,而他们真正伤心落泪时,流的却是血泪。

血泪不是泪,是鬼的魂灵。

泪干了,鬼灵也就不在了,更不用说什么来生。

所以,鬼物轻易是不哭的,走过黄泉,洗去前尘往事,感情淡漠,也就变得无情。

潘垚:“你别哭了,对自己不好,前尘已消,你快去投胎吧。”

“不,我不要投胎!”男子抗拒。

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人。

只见她提着一盏龙形灯,龙嘴处衔一颗明珠,而她整个人也莹莹若有光,这光似日光那般暖,却不刺眼,带着月光的柔和。

男子眼里的泪涌得更多了。

“你是仙童吗?帮帮我,仙人帮帮我……”

“我不能死,还不能投胎……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走了,就没人照顾他们了。”

“……他们还那么小,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啊。”

说着说着,男子嚎啕大哭,痛彻心扉,只恨不得再捶死自己。

他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怎么能就这样跌了一跤,就没了鼻息呢?

他抛下了儿子女儿和妻子……这下该怎么办啊。

该死,他真是该死!

男子越想,对自己越是恨。

……

潘垚的视线落在他的行囊上。

随着男子的清醒,这些鬼炁化作的行囊就像被晒化了一般,慢慢淡去,渐渐失了形状。

发黑虬结的老棉花被褥,打了好几层补丁的衣裳,小瓮坛装的酱菜和咸鸭蛋……还有一袋杂粮米。

潘垚捏着灯炳,心中沉沉,就像棉花堵了她的心窍一般。

“我带你回去看看阿弟阿妹吧,我听爸爸他们说,他们的姑姑和伯伯都有帮衬,日子过得还行,你别担心他们吃不饱,穿不暖。”

“姑姑和伯伯?是大哥和小妹吗?”男子抬起头,有些茫然。

还有……

爸爸?

小仙童的爸爸又是哪位神仙?

“对了,我叫潘垚,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有些木讷,“方怀舟,我叫方怀舟。”

……

巨龙衔灯,潘垚带着方怀舟重新上了岸。

在经过码头边时,方怀周看着一处角落,那儿本来有个石头,因为自己跌了砸在上头,出了人命,这会儿,那里一地的平整。

只有浮沙,没有鲜血。

此时此刻,他也将自己缚地于此的事情想了起来,怕潘垚误会自己作恶,有些惆怅地开口,道。

“那时候,我托人得了工作,很是高兴,出发前一天晚上,帮我找了工作的邻居过来,我心里感激,就陪着他喝了一点酒。”

“不多,也就小两杯。”

“只是,我平时少喝酒,哪里想到,只这点酒就误了我起床的时间……”

“路上背着行李,紧赶慢赶,总算来到了码头边,远远地看过去,船还是要开了……赶不上船,我怕那工作会丢。”

是卖力气的工作,扛着沙袋往大河里丢,让河流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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