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空泛着幽…… (2 / 2)
来看文学网laikanwx.com
这不是多好的工作,但在过惯了苦日子,只在地里等出息的方怀舟眼里,那工作是十分难得了。
方怀舟惆怅,“要是我前一天没有喝那酒就好了。”
潘垚听他长长叹了口气,青白的面上都是懊恼。
往事不可追,憾事难悔,已发生的事,又怎么能改变?
方怀舟:“就算在束缚在此地,浑浑噩噩时候,我也在想着酒喝不得,所以,听到那个小伙子说喝酒,我心里就着急啊。”
这一急,又恰逢黄昏逢魔时候,陶一锋人便遇了鬼打墙。
潘垚恍然,“原来是这样。”
“酒是喝不得,怀舟叔你也是心好,明儿,等他们去我们芭蕉村上工了,我就给他们说说,一定不让他们误会了你。”
怎么能喝酒呢?
盖房子要爬高,这可是危险活。
潘垚决定,等陶一锋人来芭蕉村上工了,第一时间就告诉他们这事儿。
“芭蕉村?”方怀舟意外。
这芭蕉村他熟啊,十九岁之前,他还没有去九龙镇当上门女婿时,他也住芭蕉村的。
他可是土生土长的六里镇芭蕉村人!
潘垚点头,“恩,我爸爸就是芭蕉村的潘金,你认得不?”
说着话,她将手中的龙形灯往方怀舟面前晃了晃,“喏,好看吧,我爸爸做的!”
方怀舟看着潘垚这自豪模样,还有些恍惚。
爸爸?
为什么小仙人的爸爸会是芭蕉村的人?
还是潘金?
方怀舟自然认得潘金,他大哥方怀同也是龙舟厂的。
“不对啊。”方怀舟似是想起了什么,急着就道,“我之前回过芭蕉村,我记得金大哥家没有小孩的。”
起码不是潘垚这般年纪和身高的小孩。
潘垚偷偷笑了笑,又想到平常时候,潘金老是念叨自己的身体不够好,这才让潘垚跑错了路,去别人家待了几年,受苦又受罪,心疼得他哟,一说就想掉眼泪。
“唔,之前时候,我在别人家寄养了几年。”
潘垚随口应了一句,在方怀舟还要继续说话时,开口说了一声,“到了。”
方怀舟回过头,视线落在这一处的宅子,目光怔怔。
这里是他的家啊。
一别两年,房子仍然是他背着行李离开时候的模样,瓦片做顶,发黑木头的墙,有些地方糊着黄土,四四方方。
一时间,方怀舟脚步停住,有些不敢靠近了。
潘垚明白,这便是近乡情怯。
“咳咳。”里头传来一声女娃娃咳嗽的声音,声音细细又稚嫩,像风中摇曳的一朵小花。
方怀舟一下便紧张了,“这,这是……”是他那小闺女吗?
似乎是印证着方怀舟的猜想,屋子里头,方怀舟的大儿子陈书浩听到动静,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嘴里喊着妹妹,爬下床给小姑娘倒了杯温水。
明明才八九岁模样,他却十分的懂事。
一边让小姑娘喝水,一边轻声安慰。
“伯伯今儿带了白米来了,别怕,明儿哥哥给你熬米粥,咱们喝些米粥汤,再吃点药,小妹你就能好了。”
“哥哥——”小姑娘依恋的靠着哥哥那并不宽阔的胸膛。
两个小家伙就像小兽一样,相互依靠,相互依偎。
外头,方怀舟脸上淌着血泪。
物是人非,这大概就是戏曲里唱的物是人非吧。
初听只道是戏中曲,再看已是戏中人。
芳子呢?他孩子的妈妈呢?方怀舟张了张嘴,想要问妻子,想到什么,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不怪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确实难过。
……
“哥哥,外头有人在瞧着我,我怕。”这时,女娃娃稚嫩的声音又起。
陈知落瞅了一眼窗户外头,心里怕了怕,又往哥哥陈书浩怀里躲了躲,只后脑勺对着窗户外头。
潘垚有些意外,看了看方怀舟,又透过窗户缝隙,看里头的小娃娃。
“小妹,小妹她瞧得到我?”方怀舟难以置信了。
潘垚思忖,“小娃娃眼睛明,有时是能瞧到阴物。”
人死为鬼,鬼走轮回则为人,年幼时候,身体里还残留胎息,那是先天之炁,所以,小孩子的眼睛黑多白少,六感敏觉,有时候能瞧到大人瞧不到的东西。
那边,听到小丫头能瞧到,方怀舟怕吓到孩子,这下是不敢再哭了,胡乱的抬袖去擦脸。
隔壁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原来是孩子的姑姑听到动静,披了件外裳,不放心的过来查看。
“这是怎么了?又咳得厉害?”
陈品兰从陈书浩那儿接过小姑娘,不放心的贴了贴额头,见没有发烫,这才放心一些。
“姑姑明天再带你去卫生院看看,老是咳可不行。”
“姑姑,我不咳了。”陈知落摇了摇头,声音细细,仗着有大人在,她又探头看了看窗户外头,突然道。
“姑姑,是爸爸,爸爸回来看我了。”
潘垚侧头看方怀舟。
这会儿,他收敛了一身鬼炁,让自己青白的脸正常一些,陈知落见过方怀舟的照片,自然认得方怀舟的模样。
那是方怀舟唯一的照片,一张黑白的结婚照。
那时的方怀舟自然比现在稚气,不过,这时候的人肚子里少油水,吃的又是粗粮,面相都瘦,就算是过了十年,那模样也是没怎么变的。
顶多就是苍老了一些,疲惫了一些,黑了一些罢了。
不像以后,烧烤炸鸡一吃,隔个一年半载的再见,好朋友你觑觑我,我瞧瞧你,面上笑呵呵,背地里谁不感慨地说上一句,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
“谁?”陈品兰惊了惊。
“是爸爸呀。”陈知落指着窗户外头,“爸爸在外头。”
陈品兰只觉得一阵凉风透过窗户缝隙吹了进来,被小丫头这么一说,她心中发毛,还真觉得有人在看自己这边,凉飕飕的。
陈品兰将孩子抱紧了些,看向四周,犹豫了下,有些艰难的开口。
“哥?”
“你是回来看孩子吗?”
“你放心,姐是又嫁了,我还在家里,侄子和侄女儿,我都会照顾好,大哥有时也会带了米面和钱过来看孩子。”
潘垚知道,她口中的大哥,那是她芭蕉村的方伯伯,方怀舟的哥哥方怀同。
不管是真的有回魂,还是小孩子说了胡话,陈品兰认真地絮叨了几句,最后,她鼻头酸涩,眼睛潮湿,哽了哽,忍住泪意,又道。
“人鬼有别,阴气伤人,小妹眼睛明,浩子也还小……哥,你瞧过后就走吧,别牵挂家里了。”
陈品兰又说了一会儿,都是在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孩子,好好地养他们长大。
过了一会儿,陈品兰怀里的小丫头仰了仰头,只见淡淡月色下,她的眼睛很亮,黑多白少,显得幽深又静谧。
“姑姑,爸爸他们走了。”
“走了啊。”陈品兰揽着孩子,目光看向窗户外头,有些怔楞,没有注意到小姑娘说的不是他,而是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陈品兰长长叹了一口气。
“走了吧,走了也好。”
……
另一边,潘垚和方怀舟走在一道,见他低着头,丧了心气又惶惶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想了想,指着他们家的土墙,道。
“怀舟叔,你看,这儿生了草,我估摸着,应该是之前秋日时候,风吹着种子,落在了你家的这土墙上,熬过了冬日,春天来了,它便发芽生根了。”
方怀舟顺着潘垚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自家木柴房的墙壁上,那儿糊着黄泥,只是用来保暖的薄薄一层,这会儿,上头却有一道新绿。
只见枝叶嫩嫩的,细细的,夜风吹来,微微晃动。
那是村子里常见的野草,大家都叫它狗牙根,杆细而坚韧,在河岸边,在荒地里……时常能见到它。
哪里想到,在自己家这糊墙壁的黄土上,如此贫瘠的地方,它也能长出来。
这时,潘垚继续道。
“你家现在是困难了一些,不过,只要熬过了冬,自然生根发芽,就像这狗牙根一样。”
“你且安心一些,你家儿子,他是有出息的面相,重情又重恩,你家闺女儿,有家里人护着,她也是个顺遂的。”
月亮一路朝西边走,春风吹拂过江面,漾起层层涟漪,码头边的柳树抽出了嫩芽,偶尔时候,树枝撩过江面,撩动水声阵阵。
夜很静,潘垚说话的声音也如这江水潺潺流过,不知什么时候,方怀舟心中平静了许多。
自死去那一刻,不得宁静的灵魂也平静了下来。
江面上,那客船模样的船儿变小了一些,有些像乌篷船,船尾位置还有摇橹。
突突突的马达停歇了,好像船儿有灵,它也不忍心破坏这一刻,方怀舟内心的平静。
方怀舟站在船头,任由水流将船往远处带去。
据说,天下的流水会流往阴间的黄泉方向。
随着船儿淌远,潘垚见那小船的影子淡了,方怀舟的影子也淡了。
末了,他还冲自己摇了摇手,瘦削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嘴巴微微张合,好像是说了一声谢谢。
潘垚也挥了挥手,待船影和方怀舟都不见了,这才跃入水中,犹如一条大鱼一般往前。
月光洒在江面上,就像是洒了半江的碎银子。
潘垚掬了掬江水,流水在手中成清冽的水炁,不远的地方被人圈了起来,养起了莲藕。
这时候荷花未开,不过,荷叶已经一片一片地长出来了。
只见它们接连生长,成青碧之意,月夜下漾着华光。
潘垚笼着这水炁,趴在一片大荷叶上,手指一拨,让水炁变成小青蛙模样,控制着它们一个个从荷叶上跳下来。
“噗通”一声,水炁入水,漾开水纹,没有痕迹。
掐了小青蛙,潘垚有些想顾菟了。
这蟾蜍精,也不知道发财了没有,明明说好了,苟富贵,勿相忘的。
人经不起念叨,小妖精也一样。
一道熟悉的呱呱声在芭蕉村小院子的水井里响起,声音传到肉身,因为神魂相连,还在芦苇江外头耍的潘垚听着了。
下一刻,潘垚如飓风地速度,呼啸一声,从芦苇江奔回了芭蕉村的小院子里。
只见她带着一身水炁,落在院子的水井旁边,探头朝下头喊道。
“顾菟,你发财回来啦?”
顾菟仰头,瞅着水井上头探头笑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她去哪儿耍了,这会儿,她顶着一身的水炁,头上还顶着一片荷花叶,就像戴了个小帽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