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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撕万年历的时候, 潘垚动作顿了顿,视线落在日历的小字上。

“怎么了?”潘三金从外头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海碗, 里头是一碗的荔枝,剪了枝叶,一粒粒搁在海碗中, 红彤彤冒着刺。

还未尝, 好似就有一道酸甜的滋味浮上,唇齿生津。

“好快呀, 今儿都旧历七月十三了。”撕下来的挂历纸也不能浪费, 折了折, 潘垚将它搁在灶头放碎木的竹篮子里。

挂历纸轻薄,用来引火正好。

七月十三——

潘垚又看了眼挂历。

那么,过两日便是旧历的七月十五, 鬼门大开时候,也就是俗称七月半的鬼节了。

“快十五了?”潘三金也瞧了一眼,端着海碗, 脖子还不自觉地缩了缩。

这时候大白天,夏日雨少晴天多,外头明晃晃的, 还有一片的蝉儿在叫,直把树梢头的荔枝叫红,潘三金却觉得好似有一股凉风吹来, 阴嗖嗖的。

现在他知道了, 七月半,那是真有鬼。

“明儿爸爸就去镇上,买点香烛纸钱, 请祖宗吃一顿好的,再杀只鸡。”

潘垚为鸡寮里不知是哪只要遭殃的公鸡鞠了把鳄鱼眼泪。

“鸡腿我要吃红烧的,香!”

“……知道了。”

……

六里镇上,阿国、阿添、还有小超几个,当年出事时候,恰好是七月半前后,六鬼寻来,镇上的人都知道了当年溺水的真相,还见了阿添几人的魂。

不知道有魂灵时候,年节的供奉都没少,这确定了人死后当真有魂灵,生者只会更加的惦念和慎重。

潘垚去了趟镇上,为阿国阿添家里的供奉做了一回顾问。

是夜,天上一轮圆月。

圆月投下沁凉的月光,放眼看去,有种幽冷的明亮。

今夜有风,风吹过树梢头,有沙沙地声音,虫儿鸣叫的声音好似都弱了几分。

潘垚能听到,除了风声,树叶声,虫鸣声,虚空处还有另一种声音,侧耳听去,咔嚓咔嚓又哗哗作响,像是什么拖拽在地上。

一步一步,又一步——

缓缓前进。

“这是恶鬼,声音是铁链,恶鬼罪孽缠身,上了阳间脚上也带着脚镣,有阴间的束缚,行事也能多一份谨慎。”

玉镜府君的声音有些轻,风一吹,声音好似都散开了。

他侧头看去,正想问潘垚怕不怕,就见潘垚一脸兴色。

“恶鬼?”

“走走,咱们去瞧瞧。”

阴历十五是地宫圣节,这一日,鬼门大开,对于阴间的众鬼来说,这一日是狂欢的盛宴日。

重返阳间,享人间香火供奉。

潘垚拉了拉玉镜府君的袖袍,想去瞧瞧恶鬼,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寻常的鬼不一样。

青面獠牙?

身长数丈?

行走间会不会阴风阵阵?

潘垚可好奇了。

玉镜府君笑了笑,抬脚跟上。

空气里有香烛的香气,在十字路口这样的地方,一阵风吹来,灰烬旋转飞天,潘垚瞧去,能看到别人瞧不到的。

只见数个幽魂挤在十字路口,飞天的不是灰烬,是漾着金光银光的金银元宝,还有一些食物精炁。

这是人们在十字路口布施孤魂野鬼,毕竟,人吃饱了就不闹,鬼也一样。

积阴德,保平安。

七月十五这日阴气重,街上的行人少,一些心里讲究这些的,早早就关了门回家,也有没那么信的,想着一家老小,再想着店面租金,皱了皱眉,还是同以往一样,开着店铺到天黑。

“嘿!”一道声音从后头传了过来,声音才落下,一件外套也跟着声音飞了过来,正好落在鲁鸿平的脑袋上。

“干什么,臭死了!”

鲁鸿平气急败坏,一把扯下盖在头上的外套,鼻子嗅了嗅,嫌弃得不行。

一股子的汗酸味儿,埋汰!

鲁鸿平将外套丢了回去,“这么脏,自己拿着!”

“哟!你还有脸说别人埋汰呀。”从后头大步上前的是鲁红平的同学张巧峰。

两人不但是同学,还是同一条街上住的,打小一块玩,一块去煤渣堆里捡煤核,一块上下学,比亲兄弟还要亲。

“我可都听说了,你小子才埋汰人,都这么大的人了,天天夜里在家屙屎,也不去公厕,啧啧,还要我姆姆给你倒痰盂!”

张巧峰箍住鲁鸿平的脖子,笑笑闹闹,月光下咧嘴,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羞不羞呀。”

A市这地方,亲近的人家喊伯母,那不喊伯母,得叠声喊一声姆姆。

十四五岁的大男孩,手长脚长,因为抽条,个子瘦削颀长,不用怎么捯饬,那都是带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和帅气。

一声姆姆,尾音微微上扬,爽朗中带两分小孩的娇憨,大婶子听了,那能乐呵得塞个苹果过去。

“起开起开!你沉死了。”鲁鸿平半点不觉得张巧峰讨巧,扭了两下,将人箍在脖子上的手甩了下去。

脸垮了垮,眉眼一耷拉,薅薅发,又烦又憋闷。

老妈真是的,怎么啥事都往外头讲啊!

这都第几回了?第几回被人打趣了?

鲁鸿平心里又气又憋闷,显然,自打他妈妈在外头说了他的糗事后,他不是头一回被人揶揄。

两个小子一道往前走。

“哎,不过说真的,你为什么不去公厕上厕所啊,咱也大了,老用痰盂不成,你自己说说,像不像话?”张巧峰自问自答,嘴里还啧啧发声,“要是我,羞都羞死了。”

鲁鸿平也快羞死了,气血上涌,脸上“腾的”一下发红了。

他又羞又恼。

“你以为我想啊,它肚子就要晚上疼,我有啥办法。”

“晚上也不耽误去公厕啊,咱们解放路的茅子胡同虽然老旧了些,不过,这路灯还是有的嘛。”

鲁鸿平支吾了两声,末了肩膀一耷拉。

好吧,他承认了,他怕鬼。

“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咱们八岁那一年,我都见鬼了,我才不要半夜三更的去公共厕所,现在都我自己刷马桶了,真的!”

他之前是马大哈的性子,没想这么多,要早知道他老妈会把自己屙屎这种私事在外头说,他早就自己刷马桶了!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想想大家都知道,他就难受得要脚趾扣地。

“嗐,那就是个巧合,偏你胆子小,一直还想着这事。”

张巧峰毫不在意。

鲁鸿平说的遇鬼这事,它就像是个无头公案一样,事情又过了几年,大家觉得呀,就鲁鸿平那时年纪小,想得太多,自己吓自己,眼睛瞧花了。

那时天刚刚擦黑,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头喊了一声,“不好,得回家吃饭了!”这话一出,胡同里的小孩像鸟兽散状,纷纷朝家跑去。

得自个儿回去吃饭,迟了不单单要挨妈妈骂,家里还该没菜了。

大哥大姐那几个个子高的,不友爱弟弟妹妹,胃口还大,那就是个大牲口!

市里不种地,爸妈多是上班,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回来,冬天日头落得快,到家都天黑了,到时再煮饭煮菜。

和别家相比,上班人家的家里,吃饭时间也迟一些。

为了方便,爸妈会上菜市场买一些熟菜。

咸香的卤猪脚,酸甜的荔枝肉,卤煮的毛豆藕子……再加上早上出门后,煨在煤炭炉子上的一碗靓汤,小炒两个青菜,打一碗米饭。

一日三餐,晚餐最丰盛,只想一想,就馋得让人滴口水,期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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