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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各个小娃娃脚程都快。

他们一道玩的里头有个女孩子叫宝妹,那天,她扎发的牛皮筋断了,一头长发披散着往前走。

“我真的瞧到了,宝妹没有扎发,快到厕所那儿有灯,灯泡昏黄昏黄的,突然,我瞧到她身边还有个影儿,那影子也穿着白白的衣服,披着头发,脚好像还不着地……”

“那就是鬼,老吓人了。”

张巧峰翻了个大白眼,“你眼花了。”

鲁鸿平不吭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那公厕的灯泡时亮时不亮的,那会儿啊,它就刺啦刺啦地亮,跳了两下,有一颗鸭梨灯泡还断丝了。

等他揉了揉眼睛,再瞪眼看去,前头又只有宝妹一个人了。只见她蹦蹦跳跳,披散的发也跟着跳了跳,活泼又伶俐。

“别管是不是眼花,反正我是不要晚上自己去公厕,吓人!”

“我看你就是胆小!”张巧峰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嘲笑,又把自己手中的脏外套丢到了鲁鸿平手中。

“哎,说谁胆小呢!”

“说你呢!略略略!”

“你等等,咱们掰扯掰扯,你停下来好好地把话说清楚,到底谁胆小了,换你你也怕的好不好!”

两个半大小子在路上笑闹了起来,张巧峰跑在前头,时不时地,他冲鲁鸿平摆头吐舌做鬼脸,引着鲁鸿平追他。

手中没了衣服,空闲了许多,正好,这会儿他手中拿着个饭盒,张巧峰就拿着筷子敲了敲饭盒。

“噜噜噜,跟来呀。”

鲁鸿平气得不成,筷子敲饭盒,这是拿他当小狗来招惹喂食了?

“你最好给我跑快点!”鲁鸿平咬牙切齿。

“哈哈,那肯定比你快。”张巧峰哈哈笑,手中的饭盒敲得更起劲儿了。

饭盒是铝皮的,胡瓜丝刷得很干净,还没什么刮痕,只是这时候都爱惜东西,小学里都有食堂,自己带了米去蒸,饭盒是张巧峰读一年级时候买的,如今上了初二,算下来,它算是个老物件了,用了六年多时间。

时间这样久,一些地方难免凸起,一些地方也有凹陷。

夜色幽暗,路上的行人比平时少,两个半大小子闹腾出人烟的热闹,伴随着哈哈的笑声,还有筷子敲击饭碗的声音。

一下,一下,又一下。

“略略略,追不到我!”

鲁鸿平奋起直追。

十字路口,此时无风,却有一道又一道的烟灰飞旋升空,灰烬黑中透着一道蒙蒙的灰。

张巧峰跑过十字路口。

飞灰扬起。

……

家家拉了灯,昏黄的鸭梨灯透过窗户,透过木头的缝隙露出外头,为幽暗的胡同小路驱一分黑。

毛家做的是早市生意,早上忙,下午时候倒是不忙,傍晚时候,毛家早早吃了饭,这会儿,毛水萍正在准备明儿一早的东西。

泡豆子磨豆浆煮豆浆,炸糕的面糊准备起来,油饼里头要用的萝卜丝青菜丝擦了剁了……做生意就是这样,瞅着好像只要卖卖东西,实际上,背后要准备的事儿多了去了。

尤其是做吃食这样的生意。

“姑,你说我要是晚上也支个摊子,卖些炸丸子,你说中不中?”

毛水萍想这事儿有几天了,她做的油饼,大家都说好吃,过年时候,大家也会炸一道素丸子当菜,她瞧着城里面大家都忙着工作,喜欢买便菜。

卤料鲜货能卖,这素丸子怎么就不是个好菜了?

反正油都得用。

“中!”毛老太没好气,“就是你这身子得不中了!”

做早市的,半夜一两点就得忙活,中午得睡觉,要是再支个傍晚的摊子,啥时候睡觉了?成仙了不成?

“别到时候钱是赚了,结果都丢医院里头去了。”

可不得丢医院么?

毛水萍看了一眼闺女儿,心中暗暗叹气。

她这样勤快地赚钱,就是想着带小萤去瞧瞧眼睛,去省城,省城不成,就去京市瞧瞧。

孩子这样小,总得试一试,不然,这辈子多可惜啊。

那边,毛老太还在絮叨,“钱这东西,它永远赚不完,住的地方你别急,小萤的事你也别太担心,我准备签字了,一部分拿钱,一部分拿房,你呀,还是和我一道住,钱嘛,也先拿去给小萤看病,孩子的事儿要紧。”

解放路拆迁的事,从夏初僵持到如今的阴历七月,接近两个月时间,毛老太左思右想,虽然条件还不够好,算了算了,她老了,吃不了多少,有个地方住就成,也不想什么大富大贵。

签也就签了。

一直搁着这件事儿啊,每天都不痛快。

快烦心死了,车轱辘话说来说去的,都在说拆迁!

毛水萍嗫嚅了下,眼里有水光,好半晌才说了句话。

“哪能要你出钱啊。”

“我也不白出,以后你得还我,还有,你和我一道住,咱们也是说好了的,我老了后,你得给我养老送终,那什么,水萍啊,你可不能丧了良心,等我老骨头了就把我丢大街上!”

“我不会!谁做这事,谁是畜生!”毛水萍暗暗擦了擦眼里的水光,吸了吸鼻子,“姑,我给你签欠条,每天还,一点点还。”

这一下,她有些庆幸自己做的是小生意,每天来来往往,赚的都是现钱。

生意也还成,说起还钱的事,心里也不虚。

毛老太摆了摆手,示意都一家人,莫说这两家话。

“小萤,在干嘛呀,给姑婆说声谢谢。”

“嗐,让孩子说这做什么,没的把我和小丫头谢生分了。”毛老太走了过去,摸了摸毛小萤的脑袋,笑眯了眼睛,灯光下,她的眼里满是慈爱。

“小萤,和姑婆说说,你在干嘛呀。”

毛小萤抱着一只小狗,站在窗户边,她灰蒙蒙的眼睛看向外头,蓦地说了一声。

“外头好热闹呀。”

毛老太和毛水萍侧头看去,正好见到鲁鸿平和张巧峰两个小子一前一后,闹闹走走,一个喊着你站住,一个敲着饭盒做鬼脸逗人。

恩,是挺热闹的。

“小孩子腿脚真利索。”毛老太眼里含笑。

毛水萍也点头,这精力是真的好。

……

什么声音?

既然来了市里,潘垚自然要带玉镜府君来解放路瞧一瞧,这可是她有产业的地方。

恩,小店面也是产业!

还是要拆迁的小店面!

要知道,在以后的网络上,可是有一个字真的能价值千金呢,那就是破房子上写下一个【拆】字,红红的,再画个圈儿。

房子摇摇欲坠才更好,说明有证儿!年限久!说不定能一赔二,一赔三。

新房子倒是不好,辛苦大半辈子盖了个房,结果没证,一平方赔个百儿千儿的,还得再去买商品房住,再重新装修,亏,大亏!

这样一笔大财,要是不给玉镜府君知道,潘垚有一种锦衣夜行的错觉。

才到解放路,听到动静,再瞧着跑在下头的两个半大小子,潘垚都瞪圆了眼睛。

好半晌,她才道。

“好热闹啊——”

当真是热闹,鲁鸿平和张巧峰跑在前头,后头跟着一长串的鬼,只见这些鬼各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

青面、面有劳苦的麻木和贪婪。

“饿——”

“饿啊——”

鬼音幽幽又瘆人,伸着手,渴望地朝前头的两个追去。

脚步踉跄,却又倔强。

这是饿死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