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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就见妙清道人的手拂过桌面, 如时光回溯一般,只瞬间的功夫,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瓶重新成了先前模样, 他替自己斟了一杯, 又推了一杯到钰灵身边。

手牵着宽袖,做了个请的动作。

钰灵依着妙清道人的手重新落座,瞅着妙清道人从容有把握的神情,她的神情也渐渐舒缓。

“邪神?爹这是——”她只略略想了想,就心中有了底。

稍宽的眼距下, 那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 手一捂嘴巴,眼波流转, 有几分难掩的兴奋。

往前探了探身子, 许是知此事不光彩, 有违天和, 她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声音。

“功德?”

“不错。”妙清道人目露赞许, “不愧是我儿,心思当真灵透。”

妙清道人拿起了杯盏, 捏在手心,微微摇了摇。

只见那杯盏圆底、敛口、阔腹、下头还搁了个小碟装饰, 杯沿边一道金线勾勒, 端的是清雅不俗, 无一不彰显着其七星宫如仙宫一般的阔气。

潘垚一边修着心窍,勉强将那蹭蹭蹭涨的怒火压下,犹如平静的江面下是旋涡和波涛一般,另一边,她竖起了耳朵听着妙清道人的话。

辛苦入这戏台, 又做低伏小,为的便是今儿这一朝,可不敢马前失蹄,船漏人淹。

潘垚眼角的余光扫了妙清道人一眼,这会儿不能硬碰硬,可不妨碍她在心中吐槽个不停,也算是精神上的胜利法了。

吃茶吃得再优雅,还不是刚才掉地上刷地的水?也不嫌自个儿埋汰!

……

随着五明扇的摇动,有清风拂来,风将重重帷幔拂动。

妙清道人和钰灵都知道,此时,清平宫里还有好一些的人,所谓人多眼杂,耳也杂,可他们站在高处久了,自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对于旁人,自是不在意。

就像人类不曾在意蝼蚁的行迹一般,掌扇的阿垚,奉茶的白檀,捧妆的般若……此时,在清平宫的每一个人,在妙清道人和钰灵眼中都是死物,是摆件。

是以,说起了秘事,两人都没有想着挥退众人。

这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的底气。

挥退了旁人,那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妙清道人摩挲了下杯沿上的金线,瞅了片刻,似是回忆了什么,这才放缓了声音,道。

“钰灵聪慧,你说得不错,五年前,在我的推波助澜下,有度谋了予安的偃骨,自那一日起,我便筹谋着唱一出雪中送炭,绝渡逢舟的戏。”

“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江云稷给出的谶言。”

妙清道人转而看向钰灵,神情认真。

“你可知道,予安这孩子胸有偃骨,更难得的是,他身怀大造化,云稷为他落了谶言——”

“我知道。”钰灵轻笑一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事,我和江云稷打听过,他什么都和我说了。”

她有几分自得,她是七星宫宫主的掌上明珠,又生得貌美,她问话了,便是秘事,赊刀一族最具天赋的江云稷,他为难片刻,也还是为她写了他写给阿爹的谶言。

瞧着那一句【一人得到,鸡犬升天】,她沉吟数日,心思百转,这才下笔定下了冬风和狐妖的一段孽缘。

如此,才有去岁的一出断孽明志戏码。

“不错。”妙清道人颔首,瞧着钰灵有几分惋惜,“当真不愿?予安也算我瞧大的,他天资卓绝,年少成名,在凡俗时更是探花郎出身,打马走街,一日看尽长安花,未入山门时便自己琢磨出修行之路……不得不说,便是不入我七星宫,他也是有大造化之人。”

“爹!”话未说尽,便被钰灵喊了停。

她没好气地嗔了妙清道人一眼,“女儿明志了,女儿要的感情,不是别人提线的木偶。”

“他谢予安再好,现如今在阿爹手中,生死情爱皆由阿爹,在我眼中,他和戏台上唱戏的又有何差?”

是,她是喜欢排戏!

可她只喜欢排戏!瞧着一出出好戏在她面前上演,她就是这戏后面的手,是这戏后头的神,翻手云覆手雨,她让人哭便是哭,让人笑便是笑,这是何等的畅快。

入了戏台,那可就无趣了。

钰灵眼里有嫌恶闪过。

“我要的感情,是要天定的真情。”女儿家怀情总是诗,说起自己的感情观,饶是钰灵都放缓了表情,有几许柔和漫上眼角。

清风轻轻吹来,将她雾鬓风鬟的乌发吹拂,有几许温柔和温婉。

她的眼睛很明亮,也很坚定。

“这天定的缘分和良人,是无论我是何人,便是街头的丐婆,他也只钟情于我。”她一指指自己心口,强调道。

“只中意我这个人,无关身份,遇到了这样的人,我钰灵便不会再放手,情之一字是苦是甜都甘之如饴。”

“钰灵!”妙清道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喝了一声,有几分威严。

只见他皱着眉,眉眼里都是不赞成。

“阿爹和你说过了,天地有势,言语有灵,这样的话不可再说。”

莫名的,他听不得丐婆这一句话。看

钰灵撇了撇嘴,纤纤玉手漫不经心地撑起了下巴。

纱裙下,她的脚晃了晃,鞋面上有一粒大宝珠,只见光华晕晕,有珍珠内敛却奢华的光彩。

寻常人得了这样一颗明珠,定然是珍之爱之,收藏在木匣之中珍藏,哪里是她这样,旁人珍贵的东西,于她眼中只道寻常,也因此,对于妙清道人的这一句天地有势,言语有灵,她是半分都不介意,更不曾敬畏。

“爹!怎么可能,我是谁啊?我是你的闺女儿,有你在,我怎么可能会落到这种境界?”见妙清道人皱着眉还要开口,她嗤笑了一声,颇为不奈地摇了摇手。

“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了。”

“您呀,真是唠叨!”她不忘埋怨,带几分亲昵和依赖。

妙清道人只觉得那一句乞丐分外让他介怀,转念一想,倒觉得钰灵的话也在理。

有他在,谁敢动他宝贝闺女儿?

便是连天都不成!

妙清道人横眉冷竖,自有其争天逆命的气势。

……

潘垚打着扇,视线落在白玉砖上,那儿有钰灵方才剜肉的武器,如今,它重新成了一柄紫竹狼毫,只见红缨沾了血,狼毫也吸了血,犹如舔了墨一般,在地上划出一道狼狈的笔触。

潘垚想起了白鹭湾徐家祖宅送有度真君入地府时,厉鬼的陶花子,她手中便有一笔。

笔写灵牌,谋人性命。

难道——

一时间,潘垚都不好说什么了。

嗐!嘴硬头铁最是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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