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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这么迟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外头瞎走,多危险啊!你瞧你,连盏灯都没提,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马马虎虎,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刚刚这一片还奇怪得很,突然打了好一会儿的雷,怪吓人的,我都怕你出事了。”

听着这明为数落,实则关心的话,江葵娘羞赧的低了低头。

旁边,胡八嘀咕。

“浑说!哪里是这般大年纪,明明还是小娘子哩!”

顾昭扯了扯它的衣袖,示意它别插嘴。

张庆喜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顾昭和胡八,他面上怔楞了一下,顾昭他知道,定然是巡夜时碰到自家婆娘了,不过,另一个是......

张庆喜的目光落在胡八身上,待瞧了真切,他不禁也是暗道一声。

好!好一个俊俏又风流的公子哥!

不过,这公子哥,他刚刚叫自己婆娘什么?

张庆喜的目光瞧了瞧胡八,又瞧了瞧自家婆娘。

......小娘子?

顾昭抚额:这个……这个她得解释一下。

顾昭正待开口,旁边,胡八越过顾昭,分外高傲的昂了昂下巴,冲着张庆喜道。

“你还不错。”

“比你那什么阿月姐,还有爹娘可靠多了。”

“小娘子这般吉祥的人,以后也不可辜负了她。”

张庆喜迟疑:“......小娘子?”

他看了看胡八,又看江葵娘,神情恍然,刚刚他还真是没有听错,这位好看的公子哥,他还真是喊他家葵娘小娘子了。

张庆喜警惕的盯着胡八。

原先觉得他那风流又俊俏的好面皮,瞬间也成了不可靠的油嘴滑舌。

江葵娘捂脸:哎哟哟,真是羞煞她也!

这一个两个的,怎地都喊她小娘子了。

顾昭将眼前这一幕看在眼里,扶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她将胡八往后拉了拉,无奈道。

“好了好了,莫要胡闹了。”

“庆喜哥,这位是胡八,胡公子。”

顾昭特意在胡字上加重了语气,奈何,张庆喜根本没往那一方面想。

他盯着胡八,就像是盯着那等调戏良家妇人的浪荡子。

胡八下巴昂着,浑然没有方才对顾昭和江葵娘的憨劲,他这面皮生得好,这样斜睨着看人,自有一种高贵的气质。

不过,瞧过去也有些欠揍罢了。

顾昭看着张庆喜捏紧了的拳头:......

“咳咳。”顾昭只得清了清嗓子,将话说的更明白,“庆喜哥,胡公子是修行有成的狐狸仙,方才它向嫂子讨封,这才修成了人身。”

顾昭的视线往那片焦土处挪了挪,示意张庆喜看那儿。

“刚刚那一阵的雷光,是它渡劫化形的雷劫。”

“啊?”张庆喜傻眼了。

“对对,相公,你也来踩踩,顾小郎说这地儿踩了,对身体有好处呢!”

江葵娘是个讲究实惠的小娘子,惯常持家有道,当下便催促着张庆喜脱了鞋子,往那片焦土上踩一踩。

张庆喜踩着焦土,感受着上头细细麻麻的雷光,神情还是恍惚的。

这世上真有狐仙?

还是公狐仙?

……会叫他婆娘小娘子的狐仙?

......

顾昭看了看昏暗的夜色,人途鬼道时不时交错,偶尔还有几道灰雾一般的鬼炁借着夜色遮掩,四处窜弋。

虽然有张庆喜一道,顾昭还是有些不放心,当下便道。

“夜深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张庆喜:“不......”用。

他正待婉拒,衣裳被江葵娘扯了扯,他低头便见自家婆娘脸上还有几分惊惧,话在嘴边又吞下去了。

也是,狐仙都被葵娘碰到了,夜色昏暗,还不知道会不会碰到别的什么。

张庆喜看着胡八,眼里有着庆幸。

还好还好,这是一道善缘。

顾昭打着灯笼走在前头,旁边,胡八还有些不习惯,它不单单不习惯这样两脚走路,还有些不习惯穿宽袍的衣裳。

顾昭:“怎么了?”

胡八不知客气,“不舒坦,不若稻草兄予我的衣裳舒坦。”

顾昭:......

自然了,稻草兄那衣裳都快成碎布条了,穿了等于没有穿,当然舒坦了。

……

顾昭心里还有件事耿在心里,不问不痛快,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迟疑的问道。

“胡公子,我瞧过去没有福气吗?”

不应该啊......

不过,顾昭想着自己用了一张八方来财符,结果只得了几十枚的铜板还一粒小指头大小的碎银,瞬间又犹豫了。

难道,她真的没福气?

胡八扯了扯衣襟,让它松的更开一些,露出里头一片白腻的肌肤,这才觉得舒坦了。

“自然,道长你的小脸尖尖,哪里及得上葵娘子的胖脸圆圆有福气嘞!”

它眼光果然不错,一挑就挑了个最好的,回去后,族里的狐瞧了它,一定分外诧异。

胡八喜滋滋。

顾昭恍然,原来这黑狐是这样看福气的啊,她放心了。

一行人脚下步子不慢,很快便走过屋舍,入目是一片空旷的田野,地里是一茬一茬的稻草根。

月色下,平摊双手的稻草人坦坦荡荡,随着秋风前后晃悠。

......

长宁街,张家院子。

院子里没有点烛火,只偏屋里有一道微弱的烛光,张庆喜大步的进去,他手中灯笼的光亮和沁凉的月色将院子照得光亮。

众人旁的没有注意,一眼就瞧到了那搭在竹竿上的衣裳。

江葵娘愣了愣,“这是......”

她快步的走了过去,一把将衣服扯了下来,刚刚被安抚的心一下又揪了起来,鼻尖一阵酸涩,嘴里喃喃道。

“至于这样吗?哪就至于这样了?”

张庆喜气得脸都铁青了。

他刚刚明明已经将衣裳都收起来了,这时候衣裳又在院子里,肯定是他娘又重新挂出来了!

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在下他婆娘的脸,这是在打他的脸呢!

胡八鼻尖动了动,“有股鬼炁。”

顾昭抬脚跟了进去,她走到江葵娘面前,伸手将她抱在怀中的衣裳接了过来,温声道。

“嫂子,这衣裳先给我吧。”

接着,张庆喜和江葵娘就见顾昭探手往衣裳里头一抓,再抬手,一道灰色的烟雾被她掐在了手心。

烟气似人的形状,有双手双脚和脑袋,被顾昭掐着,一道尖利的鬼音呼啸而来。

“顾小郎饶命!”

“我只是穿穿这衣裳,没想作甚的。”

江葵娘的脸都吓白了。

旁边,张庆喜的脸色也很难看,除了有惊有吓,他更多的是怒!

他娘明明知道夜里要收衣的忌讳,为何,为何还要如此?他都将衣裳收回去了,居然还要再挂出来?

张庆喜愤怒的同时,心里也有了灰心和无力,他认真的考虑元伯的话,也许,他该去靖州城赁一处屋舍了。

顾昭将灰雾搓了搓,教训道。

“我都说了,玉溪镇是我看护的地方,说了多少回让你们别胡来别胡来,怎么就不听呢?”

灰雾在顾昭手中就像是面团一样,被搓成团,又被拉成条,它哀嚎的声音都变形了。

“唔,唔,窝知道错了......”

待手中的灰雾瘫软,顾昭这才将它随手丢到鬼道中,她手诀一翻,招来一颗水球,双手洗净,这才轻声道。

“失礼了。”

江葵娘看着顾昭的眼睛晶亮。

“顾小郎,这便是鬼吗?”

顾昭点头。

江葵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日的遭遇居然这般波澜壮阔,不单单遇到狐狸讨封,这衣裳还被鬼穿了。

顾昭将衣裳递回去,江葵娘没有接手,她有些不想要这衣裳了。

“多谢顾小郎,过两日空了,我送些柿子到你家。”

旁边,张庆喜伸手接过,声音有些硬梆,显然,他心里对自家的老爹老娘还团着很大的一团怒火。

顾昭抬头,果然,院子里种着好大的一棵柿子树,枝头硕果累累。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笑着应下。

见没什么事了,顾昭提着灯笼梆子准备离开。

那厢,胡八和江葵娘道别后,转身也跟上了顾昭。

走了两步后,它突然停了脚步,倏忽的又拔了一根狐毛,摊在手心,朝着小声安慰江葵娘的张庆喜方向吹了吹。

顾昭回头,正好瞧见那狐毛晃晃悠悠,最后没入张庆喜搭在手上的衣裳里。

这......

顾昭本想张口,片刻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回头,抬脚继续往前走。

天色昏黑,她什么都没有瞧见呢。

一人一狐又走了一段路,月色下,胡八拱了拱手,和顾昭道别。

“道长,胡八回山里去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再见。”

“好,胡公子再会。”顾昭眉眼带笑,也跟着拱了拱手。

......

顾昭在翠竹街寻到了赵刀,赵刀正提着灯笼,敲了三更天的铜锣。

顾昭:“赵叔。”

赵刀回头,“昭侄儿!”

“没事吧。”

顾昭摇头,“没事没事,一场误会。”

想了想,她觉得有些有趣,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还是一道善缘呢。”

赵刀也不多问,“那便好。”

两人继续巡夜。

……

那厢,胡八走得实在累了,它捡了根木棍子拄着,一路往涯石山的山脚方向走去,又经过那片空旷的田野,它多瞧了几眼那月色下的稻草人。

忒凉的天,风吹来冻人得很。

胡八目露怜惜的瞧着稻草人,“啧啧,稻草兄不着片缕,明儿大家瞧了,该嘲笑它了。”

话落,它丢了木棍子,倏忽的化做一道黑光,光绕着稻草人由上至下的饶了三五圈,等那道光落地,地上已经是一只四肢灵敏的黑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