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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了大嘴巴又闹人的喇叭花,顾昭抬脚往长宁街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她瞧见张阿月的身影,脚步顿了顿,身影一晃,往另一条小路走去。

溜了溜了。

那朝天开口的喇叭花不在阿月嫂头上簪着了,这会儿,估计她该反应过来了,刚刚自己那食盒里装的不是什么美味佳肴,而是潲水。

那潲水的滋味……稍做回想,顾昭既嫌弃又同情,这味道别说吃了,闻起来都不好受。

眼下,阿月嫂该成名副其实的臭嘴了。

……

秋日萧瑟,就连吹来的风儿都带着萧瑟之意,风气卷起树上的枯叶落下,打着旋儿往前吹去。

“簌簌,簌簌。”

顾昭压了压自己的耳朵,神情烦恼,那喇叭花精,在它控制住自己,可以一张嘴讲话之前,她是绝对不来这边瞧它了。

再可爱她都不来!

这会儿,顾昭满脑子满耳朵都是那热情的大兄弟。

大兄弟......

大兄弟......

顾昭甩头。

“大兄弟,等等。”

“等等,大兄弟!”

“哎,等等我啊,寻你问个事儿!”

听到大兄弟,顾昭以为自己的脑袋还在发懵,待又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

顾昭的目光看着来人,有些诧异。

“是你唤我吗?”

来人双手搭着双膝,微微喘几口气,又抚了抚心口,这才埋怨的看了顾昭一眼,道。

“不是唤你唤谁啊,你瞧瞧这条路上,哪里还有个旁人哟!”

“走得这般快,我越叫,你走得越快,累死我喽!”

还真是叫她的。

顾昭怀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她真的很像大兄弟了?

哦不!

这真是个可怕的想法。

顾昭将这个不可能的想法甩出大脑,抬眸看着来人。

这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他生得颇为富态,面容白皙,皱纹浅浅。

此刻,他穿一身簇新的靛青色绸袍,腰间坠一块白玉雕琢的双鱼玉佩,玉质温润上乘,阳光下漾着低调又不容忽视的宝光。

这双鱼玉佩的雕工精致,只双鱼嘴部穿孔,用了约莫三股彩线粗细的金链子系在腰间。

随着汉子的动作,白玉金链相碰,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脆响。

顾昭收回目光。

豪!这是个豪气的大汉子。

顾昭拱手,“这位伯伯,不知唤我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我是外头来的,这一片不熟,寻你问个人罢了。”汉子略略歇了歇,摆摆手。

阳光耀眼,他本就小的眼眸眯了眯,瞬间只剩下两条细缝了。

顾昭:“您说。”

汉子:“大兄弟,你有没有瞧见长宁街的顾家小郎?方才,我去长宁街拜访,他家老太太说他出门了,让我在那儿等等。”

“我啊,心太急,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索性自己找来了,我这一路问过来,有人瞧见他来这条街了,你瞧见他了吗?”

顾昭:......

“如果你要找的顾家小郎是唤做顾昭的话,那我就是了。”

所以,她不是什么大兄弟……不用这般客气,唤她一声小郎即可。

真的!

……

听到顾昭这话,来人小小的眼缝里放出惊喜的光。

“哈哈,原来大兄弟就是顾家小郎啊,可巧了不是!”

他也不见外,直接搭手在顾昭肩上,肉胖的手拍了拍,一副欢喜有缘的模样。

顾昭呼了一口气,脚步微微往后退了退。

成,大兄弟就大兄弟吧。

……

顾昭抬脚跟着来人往长宁街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

这汉子是靖州城飞鹤酒坊的大东家,姓丁名大鹏,家里有个独子,唤做丁万洋,此刻正在家里的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躺着。

丁大鹏叹气,“不瞒顾小郎,我这孩子啊,他被我家老太太宠坏了,我忙着做生意,对他也是疏于管教,是我的不对。”

“但我知道自己这孩子,他小坏会有,大的坏事他做不成,因为……他没胆!”

顾昭侧耳,认真的听丁大鹏将事情的缘起说了一遍。

近来,靖州城颇有些萧条,尤其是青楼,画舫这类烟柳之地,无他,靖州城最近出命案了,还是好几起。

每一起的命案,出事的都是男子,还是平日里颇爱寻花问柳的风流男子。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至于闹得整个靖州城的百姓人心惶惶。

因为,每一则命案,它不像是人犯下的。

……

艳阳当空,丁大鹏却止不住的心中发寒,他小眼睛里闪过惧意,声音压低,惊恐道。

“没有嘴,我打听了,每一个被害的人,他都没有嘴。”

顾昭脚步慢了慢。

没有嘴?

是被剜掉了吗?

这时,丁大鹏的声音继续传来。

顾昭收回思绪,继续听丁大鹏说话。

丁大鹏:“我家万洋他也去了烟柳地……他是躺着被人送回来的,我心里那个胆战心惊啊。”

“怪我们太宠他了,都二十岁了还没个正形,婆娘也不愿意找,每日就爱上那烟柳之地听曲儿喝酒......最爱做的事儿就是给花娘谱曲子,偏偏他手上又有些功夫,我银子都给他断了,他一上门,花楼里的老鸨儿可欢迎了,不收银子都成。”

说起自家儿子的本事,丁大鹏只有愤怒,没有分毫的自豪。

“瞧着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三五日米水都喂不进去,我,我都要去木匠那儿打棺椁了。”

他眼里有着痛惜,不是都要,他是真的去了。

那张木匠是他们那儿的一把好手,他手下跟了几个学徒,丁大鹏选了木材,和张木匠定好尺寸,交了定银后,一个人坐在院子门口的榆树下,越想越是伤心。

儿子再浑,那也是他的娃啊。

养了这么大了,虽然镇日里就会气他,但他会说会笑,会跑会跳,兴致起了,也会拿锄头刨了地里的蚯蚓,大瓮罐一装,捧在怀里欢畅又大嗓门的朝他喊着,老爹,咱们一起去河边钓鱼!

想着过往的一幕幕,从牙牙学语,到前几日的拌嘴,不知不觉,榆树下的丁大鹏泪水沾湿了一条又一条的帕子。

张木匠手下的一个学徒瞧他可怜,听他说了自家小子遇到怪事睡不醒,好心过来和他说了,要是实在不成,可以去玉溪镇寻一个叫顾昭的小道长。

当初,他阿爹的阴宅出了问题,就是顾小道长帮忙看出来的,还帮他阿爹托了梦。

......

长宁街西街,顾家。

远来即是客,顾昭去顾春来屋里寻了茶叶,热水烫过,原先干瘪的茶叶如逢生机。

碧翠的叶片在水中舒展,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飘出。

顾昭将杯盏推过去:“山野人家,粗茶简陋,丁老爷别介意。”

“好茶!”丁大鹏接过,端在唇边,还未品,只闻着这个味儿,他就忍不住喟叹了一声。

想不到,玉溪镇这等小地方,也有这般好茶!

顾昭笑了笑。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杯盏,吹了吹,汤面泛起一层层的涟漪,茶汤碧翠,其中舒展开的茶叶随着水波上下沉浮,别有一番怡然自得。

顾昭有些知道,为什么自家爱喝茶了。

丁大鹏搁下茶盏,神情有些郁郁。

“顾小郎客气,你别介意我冒然寻来就好。”

顾昭摇头:“无妨。”

丁大鹏顿了顿,继续道。

“那杜家小郎说了后,我心里起了一分希望,别管成不成,赶紧就寻来了。”

顾昭想了想,便知道丁大鹏口中的杜家小郎是谁了,那是杜世浪家的儿子杜霄云。

顾昭还在思忖丁大鹏的话,那些尸体......没有嘴?是怎样的没有嘴?

“是剜掉了吗?”她忍不住问道。

“不是!”丁大鹏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不是用刀剜掉……是咬痕!就像是牙齿尖利的人,一口将那嘴给咬了下来,干脆利落。”

他看了顾昭一眼,踟蹰片刻,将心一狠,沉声道。

“其实,一开始见我儿嘴巴还好好的长在脸上,我心里松了松,没有将他同靖州城的事儿想在一起,毕竟,他还留着命,嘴也好好的长在脸上。”

“但是!”

顾昭看了过去。

丁大鹏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面上惊惧,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万分可怕的事儿,手都抖了抖,碧翠的茶汤撒了半盏。

“我家小子,他,他,他手中也长了嘴儿!”

顾昭讶异:“啊?”

“这事儿它真真的,我亲眼瞧见的。”丁大鹏点头。

想起自己摸到儿子手中的嘴,便是现在,他的牙关子还紧了紧。

“它就长在这里。”丁大鹏摊开手。

顾昭微微倾身看了过去。

丁大鹏摊开的是右手,和他的身形一样,他的手也是有些肉胖的,但和他脸上长了皱纹的肌肤不一样,他手上的皮肤瞧过去格外的嫩滑。

唔,像是保养有成的富家太太的肌肤。

丁大鹏指的是虎口的位置。

顾昭想了想,这个位置生一张嘴,红唇白齿,湿腻的舌头......她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不是吓的,纯粹恶心的。

简简单单的嘴,它长在它不该长的地方,就......恶心又瘆人了。

丁大鹏着急,“顾小郎,你想到什么了吗?”

“瘆人!”顾昭老老实实,“万事不可无中生有,说不得这嘴,它就是邪物杀了人,从人的尸骨上剥下来,再放到令郎的身上。”

丁大鹏愁苦,“是啊,我也这般想,所以才想着,我儿应该也是碰到了那吃嘴的妖物。”

“应该是有所干系。”顾昭附和。

她想了想,又问道。

“丁老爷,你瞧清楚了吗?令郎身上是只多长了一张嘴吗?还有没有其他的?”

毕竟,这靖州城出的命案,它可不是只有一个。

丁大鹏一窒。

多一张嘴还不够吗?

多一张嘴,他已经快被压垮了!

见顾昭瞧着他,他支吾了一下,好好想了想片刻,这才罢休的摇头。

“身上的我没有瞧到,虎口处的这个嘴明显一些,我又拉了他的手,这才注意到的。”

顾昭见问不出什么了,干脆的点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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