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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楼,后门处。

周菲舟一脸的气愤,她手上还抓着一朵金花茶,金花茶的花朵是黄金色的,阳光下闪着好看的光泽。

花蕊间一点橘黄,花瓣就像是一个优雅的杯盏,秀丽雅致极了。

她对面,一身杏色布裙的张阿月神情悻悻。

方才,趁着大家都在前院忙,她好不容易才偷偷摘了一朵金花茶,还不等她簪上,转眼就被人抓包了。

花还被眼前这个瘦丫头抢回去了。

张阿月越想越不是滋味,当下就不服气的嚷嚷道。

“不就是一朵花嘛,都是街坊邻居的,要是不摘,过几天它也是凋谢在泥土里做肥呢。”

“还不若予我簪发,也不枉它秋日里开这一场花。”

张阿月撩起眼皮,甩了个眼风过去,继续埋怨数落。

“周小娘子,你也忒小气了。”

“难怪难怪……听说你是周掌柜的远亲,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远亲不如近邻,我看吶,就是周小娘子你为人不够大方,家乡的人才会靠不住。”

周菲舟被这没脸没皮的话气得不轻,瘦瘦的背影打着颤,她铁青着脸,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

“我就是这般小气!”

“快走快走,我这儿不欢迎你。”

张阿月的目光落在周菲舟手中的金花茶,眼里有几分垂涎,这样娇艳的花儿,她实在是心动啊。

张阿月依着心里的想法,腆着脸又开口道。

“这......左右这朵花摘都摘了,你也挂不回树上了,周小娘子,这样吧,你就把它给我了,省得浪费。”

周菲舟难以置信,怎地会有这般赖皮的人?

她不要脸的吗?

还不待她说话,听到动静的周旦赶了过来,他一把将周菲舟护在身后。

“你走不走,不走我拿扫帚赶你了。”

周旦抱着扫帚站在周菲舟前头,皱着眉,半大的小子凶狠下表情,还是有几分唬人的。

周菲舟惊喜:“大哥!”

周旦安抚:“小妹莫怕。”

他转头看向张阿月,示威的晃了晃手中的扫帚,再次赶人。

“快走快走!”

“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张阿月悻悻。

“一家都是小气的。”

她低啐了一声,转过头离开。

顾昭迎面赶来,张阿月瞥了一眼,没有在意,她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鬓间,那儿,乌发中簪着一朵开得格外艳丽的喇叭花。

粉紫色的喇叭花,大朵又张扬,朝天怒放,就像是一张大嘴巴。

“咦!”顾昭一眼便留心到了这格外精神的喇叭花。

她停住了脚步,看着妇人抚了鬓间的喇叭花,目光带出几分惊讶。

周旦上前,“昭哥,怎么了?”

那厢,张阿月的身影在巷子的尽头转了个身,已经不见。

顾昭收回目光,有些不解。

“她头上的那朵喇叭花哪里采的?这花儿修行有成,应该是开了智的。”

开智?!

喇叭花开智?!

周旦和周菲舟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周菲舟意外,她眨了眨眼睛,回头看听雨楼的后院。

院子被收拾得很干净,里头还种了数盆的花草,每一盆都是她精心照顾的,除草除虫,施肥浇水,从来不假借他人之手。

这些花也被她照顾得很好,便是秋日时分,这一地也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热闹模样。

周菲舟瞪大了眼睛,“花还能开智吗?”

褪去肥腻的肉,她的眼睛显得格外大,这样惊讶瞪大眼睛的时候,眼睛明澈,娇憨又可爱。

顾昭好笑,点头应道。

“是啊,草木开智比动物难,不过并不是没有,咱们坊间话本里就有草木成精的故事,方才那位大嫂子头上的喇叭花,上头便有灵的炁息。”

“那被摘了,会不会疼?”周菲舟听到这话,当下便皱巴了一张脸。

“真是可怜的喇叭花精。”

“那应该倒是不至于。”顾昭面容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在周旦和周菲舟看来时,她迟疑了片刻,不确定道。

“喇叭花性子直率,藏不住话,这大嫂子簪着这样的花儿,这几日,性子应该也颇为直率。”

人总有一些秘密想要隐瞒,倘若什么事都依着心里的想法行动,要是心好一些还没什么,心坏一些,这簪着喇叭花的大嘴巴,不就人人都知道自己是个浑人了?

还讨人嫌!

顾昭:“等她不簪花了,脑袋清醒过来,想着这几日的事儿,该懊恼后悔了。”

周旦拍手,“难怪难怪!”

顾昭和周菲舟看了过去。

周旦也不卖关子,当下便解释道。

“阿月嫂这些日子是脾性怪了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要说个痛快,往日里也算是个体面人,现在街坊邻居都得罪了,喏,听说她娘家的弟弟弟媳妇也和她闹掰了。”

“啧,为了什么来着?我这一下子,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周旦单手扶着大扫帚,另一只手抓了抓脑袋,似在回忆。

顾昭:……

阿月嫂?弟弟弟媳闹翻了?

……张阿月?

她试探着接话,“喜堂搁扫帚了?”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周旦一拍大腿,神情兴奋,再看向顾昭时,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钦佩,当即竖了个大拇指,夸赞道。

“不愧是咱昭哥,这掐指一算,啥都瞒不过你!”

“谬赞谬赞。”顾昭笑眯眯的应下,没有解释。

三人又闲说了几句,顾昭约好今晚当值的时候将这瓮缸还来,平日里,周旦再帮她攒着潲水,这才提着食盒,转身要走。

“顾小郎等等。”周菲舟叫住顾昭。

顾昭回头,“周姑娘,怎么了?”

周菲舟拿了剪子在院子里剪了一些带着花苞的花,搁在藤编的小篮子里,递到顾昭面前,笑着道。

“给你。”

“回头搁家里,用水养一养,这花还能开很多天,特别漂亮的,你多瞧瞧,一整日都能有好心情呢。”

顾昭低头看小篮子。

只见里头搁了好一些的花苞,朵朵娇艳,枝条细长,上头缀着青翠的叶子。

周菲舟还剪了桂花进去,桂花花小,不过它的味道香,顾昭接过,忍不住开口道。

“好香!”

周菲舟也欢喜,“小郎喜欢就成。”

她皱了皱鼻子,小声的道,“其实,以前我也经常给阿月嫂花儿的,但是,她的儿子大山老是戏弄我,从那以后,我就撂下话了,给谁都不给她花儿。”

“总不能让我食言而肥吧!”

顾昭失笑,这事儿她知道呢。

“那多谢周姑娘了。”

顾昭和周菲舟道谢后,抬头便看见旁边的周旦警惕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就跟瞧来叼走自家小崽子的饿狼一样。

顾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盯着她有什么用!

她还是小昭姑娘嘞!

顾昭提着一个食盒和一藤篮子的花,抬脚离开。

“嘿!昭哥,你的柿子忘记拿走了。”后头,周旦的呼唤声传了过来。

一声昭哥,又哄好了顾昭。

“不用了,留着给你和周姑娘吃吧。”

顾昭走后,周菲舟转头去看周旦,她笑了笑,眼睫弯弯,细伶伶模样瞧过去又可怜又可爱。

“大哥,顾小郎予的柿子呢?这时节的柿子最好吃了。”

周旦摆手,“嗐,还不能吃呢,应该是树上才采下来的,又硬又涩,小妹,你等等,我去寻个竹签子扎扎,过几日便能吃了,保准个个甜腻多汁。”

“哎!”周菲舟应下,“姑爹也爱吃,咱们给他留一些。”

周旦:“我省得。”

两人说着话,亲昵自然,就像家人一样。

......

顾昭提着食盒和藤篮,走在六马街的路上。

秋日草木萧瑟,艳阳高照,就连黄泥路都格外的干,灰尘散漫,偶尔几个小儿撒脚跑过,嘴里扮着朝堂的将军和江湖的剑客,一身衣裳都沾了好一片泥巴。

顾昭摇头。

这埋汰的小模样,回家就该被阿娘训了。

果然,前头的院子处就传来一阵妇人训斥自家小子的大嗓门。

……

张阿月瞧着自家小子,眼里都是恨铁不成钢。

“大山,你瞧你这埋汰样,你都十岁了,还没个正形,自己去打水将手脸洗了……你看你鼻子上这两管鼻涕,你要不是我家小子,我瞧了也得说你几句埋汰不讲究!”

赵大山神情不耐,“阿娘,你这几天怎地脾气这么大,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洗!”

“啰里啰嗦!”走之前,他神情愤愤的丢下一句。

瞧着张阿月头发间簪的喇叭花,更是不耐又厌恶,张嘴就是呸了一声,不客气道。

“成日里带着一朵花,怪模怪样!”

“你说什么?”张阿月抚着心口,被自己儿子那一声呸呸得心凉。

她看着赵大山的眼睛都是震怒,然而细看,里头怒火有,难以置信有,更多的却是伤心。

赵大山没有察觉,抑或是察觉了也不以为意。

张阿月一把扯住赵大山的胳膊,“回来,你和阿娘说清楚,谁教你这样说话的?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赵大山不耐,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没有谁,阿娘,你这样本来就怪,丑死了,丑了还偏要作怪,真是丑八怪,走开走开啦,我要去洗手吃饭了,一会儿还要出去玩儿呢。”

赵大山身子瘦小,三两下便溜到了灶间。

张阿月有些失神的愣在当地。

她越想越是愤怒,她喜堂里搁扫帚,和弟弟弟媳都闹翻了,当初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这个臭小子?

如今,他居然说自己丑人爱作怪?!

张阿月想到后头,愤怒过后是难过,心里空荡荡的。

恶语,竟是这般的伤人。

外头,顾昭瞧着这一幕,脚步停了停。

张阿月回头,正好瞧到顾昭,她眉毛倒竖,心里起了邪火,大声的骂咧道。

“瞧什么瞧?你阿爹阿娘没教过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吗?”

说着这话,她心口剧烈的起伏,眼里都是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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