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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陈小莲裹着厚袄,牙齿咯吱咯吱的打着颤抖,阳光那么暖和,却暖和不到她的心里。

冷,好冷......

她只要闭上眼,就能想到那不怀好意的视线。

它举起手,黑影倏忽的化作一把尖利的杀猪刀,恶狠狠的剁了自己的手,再剁了自己的腿......任由她怎么哭嚎,也毫不留情。

甚至,她还瞧见它咧着嘴,将她鲜血淋漓的四肢凑近鼻尖嗅着,怪笑一声,诡谲又幽幢的说道。

“好香好香......大补着嘞!”

“桀桀。”

......

“啊啊!”陈小莲突然抱着头又要哭嚎起来。

顾昭指尖出现一道黄符,倏忽的朝陈小莲击去。

“疾!”

随着符光一闪而过,陈小莲肩上的阳火燃烧得旺了一些,原先惊惧的心也一点点回笼。

顾昭仔细的看了看陈小莲的脸色。

随着符箓入体,她上额发际下的青筋慢慢淡去,面色虽然还苍白,但神情却平静了许多,一直紧咬的牙关也放松了下来。

赵刀紧张:“昭侄儿,你婶子这是怎么了?”

顾昭:“吓到了,惊到了魂,身上的阳火弱了一些,这几天多晒晒太阳,唔......”

她想了想,继续道。

“要是不放心,睡觉的时候再在床头搁一碗水,里头搁一根针,针孔上穿上一条白线。”

“第二日时候,针锈了,这惊也就收走了......等哪日这针不再生锈,这受惊的事儿也就过了。”

赵刀忙不迭应道,“成成,我今晚就搁一根针瞧瞧。”

顾昭又看了一眼陈小莲。

她方才上额发际下现青筋,那是受惊了,要是出现红线冲印堂,那该是犯煞。

人身上有三把火,这三把火护着人不受阴邪所侵,然而,在受惊时,人的心肝胆气有一瞬间的停滞,阳火跟着萎靡熄灭。

陈小莲昨夜梦里受到大惊,三把火惧灭,眼下日头起,阳火复燃,却也不过是微薄的火光。

火光小,心肝胆气就小,心肝胆气小,火光就愈发小,如此恶性循环,直到阳火彻底熄了,那这人也就没了。

所以说鬼有三技,一迷二遮三吓。

所有的手段不过是为了吹人身上的三盏灯,也就是坊间常说的,鬼吹灯。

……

陈小莲三把火旺了些,胆气也就回来了,她抹了抹脸,神情憔悴却也愤愤,瞧见顾昭,连忙道。

“顾昭,我与那人无冤无仇,它作何缠着我?”

陈小莲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鬼,她之前怀着丫头,到后头的时候,怀相不是太好,甚少出门,生了后就更别提了。

要不是昨晚闹这么一出事,她眼下还窝在屋子里,见不得风也不能见这大日光。

顾昭看着陈小莲的腹肚,迟疑了下。

“赵叔,婶子这些日子,有没有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赵刀莫名:“没有吧。”

“就一些乌米饭,还有芥菜,再来就是河里捞的鲫鱼做汤,隔两日我再炖一锅的猪蹄子,她刚生娃娃不久,哪里能乱吃,就连那猪蹄子,那也是大舅哥家自己养的猪,杀好了送一些过来。”

猪蹄......剁手脚......很香?

顾昭抬头,目光和赵刀对视了一下。

赵刀自己也是脸色大变,“难不成......是那猪蹄子?”

顾昭还未说话,旁边的陈小莲不痛快了,她脸一板,脸色虽然苍白,气势却不弱。

“你浑说什么?那猪是我大兄养的,这自己家的猪,哪里有什么问题,我看你啊,就是紧着之前借银的那事不痛快,这才可劲的挑我娘家的礼!”

杀人诛心,莫过于如此。

赵刀脸色变了变。

陈小莲也是郁闷的别过脸。

旁边,赵家佑抱着小娃娃,青虫样的眉毛拧得都要打架了。

他晃了晃小娃娃,让她睡得更安稳一些,听到这话,忍不住为他爹说了句公道话。

“娘,爹也是关心你,你这样说话,真是,真是太伤人了!”

陈小莲不说话。

“我去灶间瞧瞧。”既然是腹肚处有不妥,这灶间应该有蛛丝马迹。

顾昭的出声打破了这有些尴尬,有些低迷的气氛。

到底是自己婆娘还有娃儿的娘,赵刀再不痛快,也不会紧着这个时候计较,更何况,他还是个性子颇为大方的汉子。

听到顾昭的话,赵刀连忙领着顾昭往灶房方向走去。

“这边这边,这两天我煮得多了一些,乌米饭和芥菜是没有了,不过,这鱼汤和黄豆炖猪蹄还有一些。”

赵刀犹自絮絮叨叨,“说起来,那芥菜也是自家田里种的,昭侄儿,一会儿我领你去菜田那儿瞧瞧?”

“不必了。”顾昭出言制止,目光落在饭桌上的土陶罐上,低声道。

“就是这个了。”

赵刀顺着顾昭的视线看了过去,喃喃,“真是猪蹄儿啊......”难怪他媳妇儿说那影子要剁了她的四肢去吃,因为,她也吃了它的猪蹄儿啊。

“可是,为什么呢?”赵刀不解。

身后,陈小莲踩着小步子也跟过来了,见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土陶罐中,她难以置信的摇头。

“不可能,这是我娘家给的猪,哪里会有什么问题?”

赵家佑抱着小襁褓,异想天开,猜测道。

“会不会是这猪成精了?”

赵刀一拍赵家佑,唬道。

“浑说什么呢!猪怎么能成精,这不是天下大乱了吗?”

赵家佑委屈,怎么就不能嘛!

他的夜翘都能成精,没道理这么大只的猪不能成精啊。

顾昭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土陶罐中。

在她凝神看时,这土陶罐中装的并不是猪蹄肉。

冬日天冷,汤放了半日就能凝结成肉冻,上头还有些许肥腻的白油,在那肉冻中,人的手指头被切成一块块的,指甲苍白,残破又狰狞。

眼下,陶罐中猪蹄子的部分正好没吃,这么一瞧,正好能凑成一个巴掌……

还是少了根大拇指的巴掌。

顾昭收回目光,“叔,这是五趾猪。”

六道轮回皆有因缘,恶人生前作恶,下一世便会投胎孽畜道,从此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尝一尝毫无反抗之力被人鱼肉的感觉,以赎清罪孽。

五趾猪是心有不甘的恶人,当不甘之炁到达顶点,那愤懑的怨气就会汇聚于掌间,较之寻常四趾的猪,它会多生一趾。

这等猪养不得吃不得,因为它身上有怨,它还记得些许前尘之事,所谓的猪胎人心,就是如此。

一旦被吃了,它残魂汇聚,会小心眼的寻生前吃它骨肉的人报仇,搅得那人家破人亡才罢休。

是以,不论是养猪的还是杀猪的,都不养不宰这五趾猪,俱是将它扔在山里,任其自身自灭。

……

赵刀是更夫,惯常走夜路的,这杀猪行当的行话,他也是知道一二。

听到顾昭这话,他脸色一下就变了。

“五趾猪?”

“不可能!这肉是我亲自剁的,分明是四趾。”

话才说完,他脸色又是一变,瞧过去阴晴不定。

“不,不对!大兄拿来的四个猪蹄上头,确实是有一块皮肉缺损......难道,是他剁掉了?”

赵刀一拍大腿,怒道。

“王八羔子的陈伯文,他这是要害我赵家啊!”

“给妹子下奶水的猪蹄儿都耍心机......这这,他不想送这个礼就直说啊,我赵家也不指着他送这猪蹄子!”

赵刀想着自己回过去的礼也不薄,又是一怒。

顾昭好似想到什么,赶紧又瞧了瞧赵家佑怀中的奶娃娃。

只见奶娃娃舒展着眉眼,脖子上挂一个红绳坠着的长命锁,此时正闭着眼睛,时不时的动一动嘴巴。

还好还好,这上头汇聚的阴炁不多,且有长命锁这类辟邪的银器挡煞。

顾昭拿过那长命锁,随着《太初七籖化炁诀》的运转,有些灰蒙的银锁一点点亮白起来。

赵刀惊怒:“这这......”

顾昭解释,“小孩子眼明,夜里惊啼也是因为那五趾猪骨肉的阴邪之炁。”

赵刀恍然,难怪在小莲手中就爱哭闹,到了他这儿就乖巧,就连今日,半大小子的家佑抱着也不哭。

一时间,赵刀和赵家佑都爱惜的看着这奶娃娃。

真是遭罪了。

旁边,陈小莲大受震惊,五趾猪?听起来就不是好东西,要是她大着肚子吃下去,会不会孩子也多长了一根指头?只是这样想着,她心里就一阵寒意。

“不会的......大兄,阿爹,他们怎么会这般待我?”

陈小莲神情有些恍惚。

顾昭理解,她这不是不信,她这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赵刀当下就怒了,他憋了好几天的怒火,因为这一句不会,就像是那爆竹被点燃了导火索一样,一下就爆发了。

“怎么不会?事情就摆这儿,你还心心念念着你娘家?”

“你私自借银的事儿,我还没寻你说理呢!咱们家又不是多宽裕的人家,你借银好歹问过我一声,你问了没?没问!大兄来还银那日,人家说几句好听的,你转眼又心啊肝的贴上去,紧着又要借银,我明明和你说了,万事问问我,万事问问我,你呢?自个儿主意大着呢!”

“说你几句,还在那儿不痛快!”

赵刀指着旁边的赵家佑,怒气勃发。

“家佑的银子寄在你那儿,你也紧着拿去用了,你问过他没?感情就你陈家是你家人,我赵家人是你陈小莲的外人是吧。”

陈小莲被骂懵了。

顾昭和赵家佑对视了一眼,颇为无奈。

顾昭望天,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听赵叔赵婶儿吵架呀。

赵刀:“昭侄儿。”

顾昭提神,“哎!我在呢!”

……

顾昭心里忐忑,赵叔可别让她主持公道,这不是她擅长的,这活儿得寻她阿奶。

好在,赵刀也没有想要顾昭这后辈主持公道,不过,他接下来的话,顾昭听了也是颇为为难。

只听赵刀说道。

“咱们瞧着这猪蹄儿是猪蹄儿,你婶子肉眼凡胎,没有亲眼瞧见,那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昭侄儿,你往我们眼睛上点一点,让我们瞧一瞧,好让她自己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娘家人到底送了个什么玩意儿过来。”

顾昭:......

“不好吧,赵叔,这玩意儿怪恶心的。”

这话,顾昭说得有些慢吞吞的,别瞧她面上平静,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都不想吃猪蹄子了哩!

只是她顾小昭要脸,这才面上毫无波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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