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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州城署衙,酉时初刻。

宋延年拿笔沾上朱墨,微微控干多余的墨汁,在签到薄上画了个酉,这才将笔搁在梨花木的笔架上。

王昌平从后头快步走来,看到宋延年,顿时眼睛一亮,伸手喊道。

“延年兄,快快,帮我也画一个酉。”

宋延年侧身让出位置:“自己来。”

王昌平:“……小气!”

他捡起笔架上的笔,草草的画了酉,还不忘抱怨宋延年。

“你这为人有问题,顺手的事也不帮我做一下,忒小气了!”

宋延年拢了拢有些不整齐的袖口,斜睨了他一眼,开口道。

“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点卯画酉这等事自然得每个人亲自动手,要是他人冒顶,署衙该乱套了。”

“看你今日这般熟练的模样,你自己老实交代了,前些日子,有没有让旁人替你点卯画酉?”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前方的墙面,开口道。

“喏,我这红纸还贴着呢,顶替一次,替的人和被替的人各罚银一钱……你回头记得自己将罚银补上。”

“对了,顺道把旁人的那份一起出了……别不服气,谁让你是师爷,大家定然是迫于你的淫威才犯错的。”

王昌平:……

他就不该唤住这延年兄!真的!

臭嘴该打!

……

两人走出署衙大门,天空中洋洋洒洒的落下白雪,扯棉拉絮一般,王昌平的目光看向前方的白雪,微微有些出神。

“下雪了。”时间真快,又到了数九寒冬之时。

宋延年侧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突然问道。

“昌平兄,今晚有空吗?”

王昌平想起这段日子熬的夜,整理的那一沓沓公文……顿时打了个激灵,什么愁思都跑光了。

他的目光看向宋延年,警惕道。

“你想干嘛!我没空!”

宋延年惋惜:“啊,那太可惜了。”

王昌平:??

什么东西太可惜了?

只听下一刻,宋延年继续道。

“我听大牛他们说了,城南的打金街开了一家羊肉锅子店,那肉那汤,当真十分的鲜嫩美味……”

“唉,原先我还想着师爷这几日辛苦了,今日这数九寒冬的日子,咱们吃一锅羊肉锅子,又暖和又舒坦……”

宋延年一边说,一边撑开伞,摇头叹息。

“师爷没空就算了,我找大牛他们一起也一样。”

“哎哎!”王昌平一把抓住宋延年的胳膊,急道,“谁说我没空的?我有空!”

见宋延年斜睨过来,王昌平讪笑。

“真的,嘿嘿,我方才那是猪油蒙心,一时脑袋瓜不清明……我现在清醒了!”

宋延年轻笑一声,也不逗王昌平了,招呼道。

“既然有空,咱们就走吧,迟了该吃不上了。”

“对了,银扇呢?咱们喊上他一起啊。”

……

城南。

打金街是一条南北朝向的街,街边店肆临立,除了卖吃食的小店,还有一个大布庄以及客栈,是一条吃穿住行皆有的成熟老街。

宋延年走在前头:“走吧,我听大牛他们说了,那家锅子店在街尾。”

宋延年升任东湖州城的知州,离开善昌署衙的时候,特意问了李大牛几个要不要跟着他。

除了李华贤要照顾在布庄里的婆娘,其他几个衙役连想都没想,满口便应下了。

是以,他们几人也跟着宋延年来到了东湖州城,现在在署衙里做武侯。

善昌县的新县令还没有到任,宋延年便将衙门的事务托给一位老文书代为处理。

老文书为人正直,秉性良善,也因为这样,他之前被鲍师爷冷落,手中无权也无职,杂事倒是一堆。

宋延年上任后,署衙里的很多文书和资料都用不上,最后还是从老文书那边拿到正确的一手资料。

善昌县暂时托付给他,倒也稳妥。

……

王昌平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善昌县现在怎么样了。”

好歹是他第一次当师爷的地方,颇有点不舍啊!

宋延年瞥了他一眼,笑道:“等东湖州城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你和我再回善昌县看看,省得你牵肠挂肚的。”

王昌平讪笑,“还是别了吧,你都将事情交代稳妥了。”

忙完州城的事,他该放几天长假,才不要继续去善昌县忙活!

……

怕宋延年揪着自己不放,王昌平撑开折扇左看又看,两下后指着前方,故作惊喜道。

“哎,就是这里吧,快快,这店里生意可真好,咱们麻利点,回头该吃不上了!”

宋延年顺着王昌平折扇的方向看去。

只见前方一栋两层高的酒楼,飞檐翘角,四角一排的仙人走兽,屋檐下方挂着黑底金漆的匾额,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伍家羊肉锅几个大字。

宋延年:“是这里,昌平兄,请。”

……

见有客人来,机灵的小二一下就迎了过来,热情道。

“客官好,您几位?”

宋延年:“四位。”

他环看了下楼下的大堂。

只见各个桌子旁都坐了人,当真是宾朋满座,羊肉锅的香气氤氲在屋子里,大家伙热热闹闹的吃着锅子喝着酒。

宋延年看向小二,问道,“楼上还有雅座吗?”

“哎哟,那真是不巧了。”小二面上带上两分苦恼和歉意,“雅座没有了,我给你们找个靠窗的位置成吗?”

“成!”宋延年点头,一行三人往二楼走去。

王昌平小声道,“四人?延年兄,咱们不是三个人吗?还有谁啊?”

宋延年:“我爹,他最近爱看的戏班子也在城南这一片,我今早就和他说好了,让他看完戏直接过来。”

“看这时辰,下午的戏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王昌平点头,“那叔来了,我可得和他多喝两杯。”

……

“菜来嘞!客官请慢用。”店小二端着装着羊肉和羊蝎子的温鼎过来,又利落的替众人摆好碗筷,笑道。

“客官,有什么需要,只管唤小的,小的就在楼下忙活。”

宋延年笑道,“这下就有麻烦小哥的地方,麻烦小哥再帮我们温两壶酒来。”

店小二:“好嘞!”

……

不愧是众人夸赞的羊肉锅子店,这羊肉鲜美异常,汤浓白且蒸腾着热气,里头搁了些许的药材,除了羊肉的清香,还有当归和陈皮的香气扑鼻。

许是因为这些药材,羊汤鲜美却无一丝的腥膻。

当真是肉鲜嫩而不腻,骨多髓而不滑。

宋延年替王昌平的小碗多舀了一块肉,笑道。

“多吃一些,这段时间辛苦咱们师爷了。”

王昌平受宠若惊。

这这,这么狗的延年兄也有这样一面啊。

下一刻就听宋延年继续道。

“都说羊肉滋补,师爷多吃一点,署衙里还有许多事要师爷帮忙,这没有一副好身体可不行!”

银扇偷笑。

王昌平:……

他就知道!

……

三人吃了一会儿,王昌平诧异,“四丰叔怎么还没来?好料都被咱们吃得差不多了。”

宋延年也有些意外。

“无妨,一会儿我带一份回去,到时,我爹和我娘他们一起吃。”

王昌平:“那就好,那我敞开肚皮吃,就不客气了。”

银扇拆台:“公子,你就没有客气过!”

宋延年的视线落在王昌平桌前,那儿一堆堆的骨头架。

“……银扇说得对。”

王昌平恼羞成怒:“快吃,啰嗦!”

锅子冒着香喷喷的烟气,店肆里热乎乎的,吃上一口羊汤更是美得赛神仙,透过窗棂,外头飘着落雪。

旁边桌子的客人一边吃,一边和亲朋好友说着家长里短。

只言片语偶尔飘到宋延年几人耳朵里。

“也不知道为啥,我最近有点怕我那婆娘……但是吧,有时又觉得她好看得紧……怪哉怪哉!”

友人哈哈大笑,“想不到赵兄还是个惧内的。”

“嗐,这倒也不是惧内,真有点邪门……她笑的时候可好看了,就像一朵桃花盛开,我眼睛都挪不开了,凶的时候吧,唔,我又觉得她青面獠牙的,吓死个人喽!”

那边的友人哈哈大笑,王昌平也跟着噗嗤了一声。

宋延年递过帕子,嫌弃道,“擦擦,你再这样不讲究,下次我不和你一起吃饭了,埋汰人!”

王昌平一边擦拭,一边笑道。

“别别别,我平时不这样,真的……”他压低了声音,闷笑道。

“实在是隔壁的大兄弟说得太好笑了,明明就是个怕婆娘的,还说得像是他家婆娘会大变脸一样,哈哈哈!”

宋延年也跟着一笑。

就在王昌平闷笑的时候,那一桌说自家婆娘会变脸的汉子最后干了一杯酒,腆着吃得鼓起的肚子,起身和友人告别。

友人挽留:“这么早就回去了?这还早着呢,再多喝两杯吧。”

赵姓汉子摆手:“不了不了,我那婆娘前几天吓着了,我迟迟不回,她该揍我了。”

“也不知道我们那怎么回事,最近老是有尖尖嘴的鸟儿死在小溪流里……家里小子顽皮,前几日捡了一只还没死绝的回来,嗐,好家伙,他居然将那鸟烤熟了给我那婆娘吃……”

“还好没吃出事来!”

想起臭小子说要孝敬老娘,振振有词的模样,赵汉子的手还痒痒的。

友人同情嫂子:“……那是该打!”

……

冬日日短夜长,待他们吃完时,天光已经一片大暗。

宋四丰还没有过来。

宋延年让伙计装一锅的羊蝎子,温声道。

“食篮和锅子明日托人送来,另外再带两壶好酒。”

“客官不急!”店小二收下赏银,一脸喜滋滋的,“小店里还有锅子用,东西拿来的时侯找我说一声,我去掌柜那里退押金。”

宋延年点头:“劳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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