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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拂过,绿柳依依,柔和的风沁凉却不寒冷,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暖暖的阳光洒在院子里,只在角落里留下斑驳的影子。

虽是明媚的春景,却因为那大白鸭的落寞染上了三分颓靡和悲伤。

宋延年心中好笑。

他顺着大白鸭的视线看去。

隔壁院子里,雷氏坐在井边擦洗着衣服,她洗得有些累了,微微直起腰板捶了捶,轻轻喘了口气,带着凉意的手夹了夹碎发,这才弯腰继续。

“大夫这边请。”

汉子声音突兀的响起,惊到两人一鸭,宋延年顺着声音看去,趴在地上没什么精神的大白鸭也昂起了头。

原来,是赵中财带着大夫回来了。

“对对,大夫这边请,我儿在东厢房。”看到来人,雷氏眼睛一亮,连忙丢了手中的活迎了过去。

“莫急莫急,老朽先看看再说。”

大夫丢下一句安慰的话,这才背着药箱,三人往东厢屋走去,那儿的床榻上,躺着精神不振的赵龙奇。

宋延年饶有兴致的看了看。

堂屋里,先人灵牌散发着幽幽青光,青光拼命的去挤赵龙奇身子里的泥巴鬼。

迟钝的泥巴鬼更加无精打采了。

约莫两刻钟后,大夫背着药箱,摇了摇头走出院子,雷氏连忙跟上,着急道。

“大夫,情况怎么样?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大夫摆手,微微叹气道。

“瞧着有些像失了心,却又不大像,老朽才疏学浅,这般情形不敢擅自用药,你们另请高明吧。”

老大夫走后,赵中财也走出院子。

雷氏原先还镇定的情绪一下就崩溃了,她用力的砸了砸赵中财的胸口,哭道。

“都怪你,说了别带孩子去,别带孩子去,你瞧他,就跟你去了一趟河边,这两天人越来越呆了,呜呜……”

“我宁愿他像以前那样气我,不认我,也不想看到他这样呆呆的模样。”

雷氏情绪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赵中财苦着脸将她哄进屋,不住的安慰。

“好了好了,孩子还在房间里躺着呢,他眼睛睁着,人肯定还有知觉,现在这样只不过是镇住了。”

“你放心,咱们儿子这样应该不是病,他是惊到了,我已经托人打听了,你不知道吧,村里牛犇哥大姨的小闺女嫁的林家,她家就有两分神通,就在八昭街那边……”

“晌午用完饭我就出门,咱们托林家给儿子收收惊,小孩这肯定是吓住了……没事没事。”

雷氏抹泪,“是是,我不能哭,该吓到孩子了。”

她转而去推赵中财,急切的催促道。

“去去去,你现在就去,别吃饭了,带两个番薯就好,我给装一水囊水。”

赵中财苦着脸,“我这才请了大夫回来,还没歇脚呢,你好歹让我喝口水缓缓劲儿啊。”

“好吧。”雷氏这才罢休。

……

赵家院子安静了下来,张家院子这边,大白鸭赵龙奇的眼泪就没有停过。

他错了,呜呜,他真的错了……

这么好的娘,怎么会不是他的亲娘呢?

大白鸭扑棱着翅膀去砸自己的脑袋,整只鸭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宋延年:“好了,别拍了。”

这娃崽本来就傻,多拍两下,回头回魂了更傻怎么办。

……

“嘎!”谁!

赵龙奇回头,恰好对上宋延年带笑的眼睛。

宋延年抬脚走了进来,他拂了拂尘土,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这才侧头看向大白鸭,笑道。

“小子,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嘎嘎!”大人?

赵龙奇惊诧不已。

他倏忽的站了起来,鸭子脚踩在地上吧唧吧唧,整只鸭子欢喜得几乎要癫狂。

“嘎嘎,嘎嘎?”

大人,您瞧得见我?

太好啦太好啦!

“哈哈!”宋延年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连忙收敛好自己的表情,故作和煦道。

“瞧得见,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了?是不是你这后娘施妖法了?”

“唔,这几日我仔细的想了想,你那日状告的是有这个可能……我越想越不放心,特意来看看你这后娘,看看她是不是有谋害你亲娘的可能。”

宋延年特意在后娘和亲娘上加重了语气。

不想听到这话,赵龙奇一下便哭了起来。

“嘎嘎!”

哇哇!

大白鸭的翅膀抱住脖颈,小眼睛簌簌的掉着泪,很快便将鸭头上的白毛打湿弄脏污,看过去有几分狼狈可笑。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瞎想瞎胡说的……那就是我娘,是我的亲娘!呜呜,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傻了,别人说几句我就相信了……”

赵龙奇悔不当初。

宋延年:唔,总算瞧着有两分可爱了。

“过来。”他招了招手,赵龙奇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宋延年将大白鸭抱在怀中,轻轻弹了弹他的脑袋,开口道。

“这下知道错了?”

“你呀,性子这么犟,什么事都得要自己听到才算……就这样脾性,你不吃亏谁吃亏?”

“咱们要知道,大多数时候,人的嘴巴是会骗人的。”

“你娘亲这事,你还能变成鸭子无意间听到事实的真相,以后呢?哪里次次有这般好机会?”

大白鸭哭得几乎要打嗝,小耳朵还是认真的听着。

宋延年笑了笑。

还好,还能听进去就好。

……

赵家院子,雷氏勉强整理好心情。

“来,奇儿起来,哎,对喽,娘扶你起来喝点水。”

雷氏让赵龙奇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的喂了几口水后,将碗往边几上一搁,这才轻轻的将赵龙奇放了下来,柔声道。

“乖,你在这里再躺躺,娘去院子里把衣裳洗完,回头再来看你。”

说罢,她开了点窗户,让明亮的阳光照在赵龙奇身上,这才转身出了屋门。

阳光照在泥巴鬼的身上,直把它痛得哀嚎惨叫。

……

宋延年和大白鸭听到了这神魂的呐喊,大白鸭一下就支棱起脖颈,探头朝赵家院子瞧来。

宋延年又给了它一个脑崩,开口道。

“你也知道担心?”

“好了,没事,这泥巴鬼喜阴惧阳,你娘这是歪打正着让它吃苦头了,再说了,你家还有先人镇宅,这外来鬼正受折腾呢。”

大白鸭耷拉下脑袋。

他也受折腾了。

宋延年瞥了他一眼,“该!”

“你这次不吃苦头,不知道还要伤家里人多少次。”他指着雷氏,继续道。

“除了用耳朵听别人的话,你还要用心去听,你自己好好的想想,你娘待你好不好?吃饱穿暖,渴了饿了,她哪样没有操心?”

大白鸭安静了下来,只沉默的掉着眼泪。

是啊,究竟哪里不好了?

饭桌上好吃的留给自己,夏天睡前打扇驱蚊,出门玩,自己永远是小伙伴中最干净的那个……冬日夜里,脚步轻轻的来屋里帮他盖被子……

就连爹生气,也都是娘温声劝下的。

大白鸭的眼泪,不值钱的往下掉。

宋延年不解:“……你娘这么好,你怎么就只听旁人的话?”

大白鸭抹泪,“我没想到张家婶婆居然这么坏,她骗我……她以前也会拿好吃的给我……对我又不坏。”

宋延年:……

人就是这般的奇怪,旁人的小恩小惠会记上许久,而家人平日里细水无声的付出,最后,往往会变成理所当然。

……

赵龙奇搜肠刮肚的想着,终于想起来,他为什么和他娘处得这么僵硬了。

他小声嘀咕道,“大人,那时我娘的脸可凶了,我犯了一点点的错,她眼睛朝我看来,我的心都差点被吓停了。”

“就像戏文里的变脸一样,老可怕了。”

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看得他夜里直发噩梦。

宋延年:……

他倏忽的想起了一件事,随即盯着旁边的大白鸭,沉着声音问道。

“你是不是曾经在这溪里捡了只死鸟,尖嘴的,结果拿那只鸟给你娘吃了?”

原先他还没注意到,这变脸一词一出,他顿时留意到了,这赵家屋后的那条小溪流,它和文安班主屋舍后的是同一条啊。

文安班主在上游,赵家在下游。

赵龙奇心虚,“大,大人怎么知道的。”

宋延年:……

怎么知道的?当然是你爹喝大酒的时候说的喽!

冬日和昌平兄吃羊蝎子时,旁边桌的汉子和友人闲聊,说是家中小子捡了只死鸟,把自家媳妇吃得后怕不已。

宋延年低头,恍然,“那小子就是你啊!”

该打!真是该打!

难怪那汉子说自家婆娘有点邪门,脸有时漂亮,有时吓人得很。

能不邪门吗?这可是文安班主喂了丹砂的啄木鸟,虽然还未炮制,但有那么一两分功力,那也是够吓人了。

宋延年低头看怀中的大白鸭,突然觉得这小子受的教训还不够。

他喃喃,“我还是太心软,来得太早了,啧啧,该让你再多受点苦头才是!”

大白鸭将头耷拉得很低。

“……爹说那鸟不能吃,可是它真的还没死,我,张家婶婆说了,我亲娘可能是被害的,我就,就想捉弄下娘。”

“张家阿婆她们还在那里笑我,说有后娘就有后爹……”

他就是一时气愤,想着亲爹不帮忙,他就自己为亲娘报仇。

宋延年:……

这碎嘴成这样,倒是过分了。

“傻大胆,你就不怕把你娘吃出毛病了?”

赵龙奇也在懊悔。

宋延年解释:“你娘的脸那么凶,这不是她的本意,完全是你给她吃的那只鸟儿惹出的事。”

说罢,他便将变脸术简单的说了下。

赵龙奇瞠目结舌,“不,不是吧。”

世上还有这等奇事。

宋延年:……

自己都成大白鸭了,还不相信这些?

果真是个性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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