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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桃终于睡醒了。

他已好久没有睡得这般好,以至于见窗边天光,听早鸟争相啼鸣的时候,还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空青跪坐在床边,端来漱口用的水,仆婢们在庭院中洒扫晒被。

“殿下,这是长英殿需要修缮地方的名单,”空青递给他薄薄一本册子,“屋顶和门窗的方位,还有诸如暖炉帘子屏风之流。”

“嗯。”

韩桃捂袖吐出漱口水,简单地看了眼,发现记得很详细。

“六局那边仆大欺主……侯爷,听闻陛下如今在御书房处理公务,陛下既没下令将您圈禁在长英殿中,不若您以谢恩的名义,去御书房走一遭。”空青试探地开口道。

韩桃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来看她,似乎在辨明她说这话的目的。

空青又俯下身,“您去谢恩一趟,宫中奴婢就知陛下对您并无寡恩之意,如今一日两日尚能相处,等日子热起来,在用冰和裁制新衣上,您总是免不了与那帮人打交道,更遑论平日用度……”

“所以孤就要去寻陛下吗?”

“若您不想去寻……”

空青低着头,已经看出韩桃是个性子冷、脾气也倔的主,然而对他们这些做奴婢的终归是藏了几分心慈。“奴婢们受些薄待是不打紧的,只恐怕侯爷受欺辱。”

褥子摆在屏风外头还没有收起来,韩桃看了眼,收回目光。

“以后在殿中,不必称呼孤为侯爷,”他站起身来,“称殿下吧。”

“是。”

·

承恩侯这名字取得不好听,韩桃不喜欢。

他也看出了,侯爵封号意在羞辱,长英殿破损成这个样子,是赵琨等着他亲自去求,原本他打算今日去一趟六局,可到底空青说得也没错,根源还是在赵琨那处。

外边围墙,锦屏藤随风动着细丝,他展手,让空青伺候他换了一套简朴常服,白底竹纹宽袖。想起赵琨以前说他不管穿什么都有股朗月风清的味道,最喜欢还是看他穿竹纹样的服饰,觉得他最像竹。

“像竹的气节?”

“不是,”那时赵琨说,“七殿下像竹子一样,瘦得只剩一截。”

他笑笑,忽然发现站在旁边的人不是赵琨。

·

南宫在禁城最边缘处,从南宫走去御书房,少说也要一刻钟的时间。

韩桃就这样慢慢走,路过的宫婢宦官也鲜少有向他行礼的,朱红宫墙有时像望不到边,曲折的小径也看不见路的尽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囿于这一方天地间,如同当初被困在南燕皇宫之中。

他成了赵琨的囚徒,迷失在寻找赵琨的道路上。

·

直到他走到御书房门前,着急忙慌地出来了几位大臣。

那几个大臣在见到韩桃后一愣,出于礼节还是草草行了个礼,扶正头上的乌纱帽就匆匆离去,门内传出了赵琨摔东西的声音。

“一群废物。”

“陛下,陛下息怒啊……”

里头听着像是各样东西都摔了一遍,一边又是宫人阻拦之声,吵吵闹闹还有几分热闹,韩桃等在门边,对通禀的宦官轻轻颔首。老宦官见状就进了去。“陛下,承恩侯来了。”

动静一下没了。

韩桃又等了会儿,那老宦官出来赔着笑脸,说陛下暂时不想见任何人。他低下头摩挲着手指,不知道赵琨又在发哪门子脾气。

他转身要走,老宦官连忙拦住他。

“侯爷就这么走了?”

韩桃疑惑看去。

“您再多等等,或许一会儿就召见了。”

“不用了。”他觉着还是顺道直接去六局比较方便些,倒是不知道赵琨因为何事而大动肝火,想了想,还是停住脚步想先问问。

老宦官这才如释重负般的样子,从台阶上下来。

“临州叛乱,陛下正在气头上,说着不想见任何人,其实也是想先晾晾……”

韩桃了然,是赵琨想要晾他。

·

说起来临州叛乱,他这一路有所耳闻,齐国国中其实也并不太平,然而赵琨却拖着临州的叛乱不管,坚持不调大军回援,硬是将南燕国都攻下,才叫骠骑将军从南燕率一部分精锐北上支援。

而这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临州差点成了叛军的国中国。

这样大的代价,只为攻下南燕,也难怪民间都传他们这位陛下当年在南燕遭受虐待折辱,如今行事更是不顾大局,只图自己爽快。

“他刚刚在气什么?”

老宦官一愣,后知后觉韩桃口中的他是指的陛下。正想要回答,想到这位不是本国人氏,不方便吐露军情,一下子闭口不说了。

韩桃默然,等在了一边。

过了会儿,便听到赵琨叫他“滚进来”。

他听到“滚”字皱了眉头,仍是立在门边,垂眸着好像未曾听见赵琨这般说。周围宫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里头赵琨也像是憋着怒意。“进来!”

“吱呀”一声,韩桃才推门进来。

一进来他就看见扔了一地的奏折,摔在地上的墨砚甩出墨来,翻了的笔洗淌出的水连着宣纸也浸湿,满地狼藉。

韩桃犹豫了下,找着可立足的地方迈了进去,随即一道折子擦着他脸飞过,“砰”一声砸到了后边。

他沉默着站住身,垂下眼来。

“你是傻吗,也不知道躲!”前边传来赵琨的怒吼声。

“是陛下叫罪臣进来的,”韩桃淡淡道,“陛下既知道罪臣要进来,还要扔折子,罪臣自然没有躲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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