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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揽余对此自然清楚,也明白费慎是真着急了,顺毛撸了两把,将人安抚好后问道:“你拦截了席未渊后,怎么处理的?”

提及此,费慎唇边泛起冷笑:“他留了一手,苏典没管基地,直接带人来支援了。”

不待邵揽余接话,费慎又道:“活不了几天,就算跑了这次,下回他还得死我手里。”

邵揽余无声一笑,主动牵起对方的手,带着人往车上走去。

本以为情况比较棘手,但刚到榕宁才一会儿,遥迦自己就苏醒了过来。

关述来看过一趟,做了几个简单的检查,说是有点低血糖,没什么大问题。

邵揽余担心她情绪再一次大幅度波动,想着给她安静点的环境,让她独自待会儿。

谁知遥迦不仅心平气和得过分,甚至主动提出请求,希望邵揽余能留下来,她想和他说会儿话。

邵揽余见她表现反常,没有犹豫,爽快应了下来。

等到费慎出去,遥迦独自面对邵揽余,对视片刻又垂下目光,说了一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话。

“对不起……”顿了顿,她又道,“对不起……邵先生。”

邵揽余静静看着她,不回话也不询问任何事,好像就只是那样坐着,陪她坐着一样。

遥迦垂下脑袋,沉默良久,终究是没忍住湿了眼眶。

眼泪像小石子似的不受控制地往下坠,每掉一滴,全身都跟着疼一遍。

遥迦抱住自己的膝盖,身体蜷缩了起来。

“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想阿景,我想奶奶了……”

这一刻,前些日子那个冷漠麻木的女孩倏然间消散,而曾经郁南镇里那个会和动物交流的清丽少女遥迦,似乎又摇摇欲坠地回来了。

她低声哭泣着,诉说着对家人的思念,在自己心里偷偷怨过的人面前,无尽的痛苦与悔恨轰然决堤。

遥迦将头埋进膝盖,颤抖着声音说:“我和易绛,是一年前认识的……”

与易绛的初遇,几乎是很多女孩到了天真懵懂的年纪,都会悄悄幻想过的场景,遥迦也不例外。

郁南镇每一天重复生活的日子里,她都会无比渴望外面的世界,却也因为过往地狱般的经历,抵触和抗拒接触新的人或物。

直到有一天,遥迦偶然发现,散养多年的银腹隼不见了。

无论她怎么呼喊召唤,空中都没有传来那一声熟悉啼鸣,遥迦用了很多方法,终于在某个中午,远远看见了银腹隼的影子。

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发现银腹隼飞行的姿势很不对劲,仿佛受了伤一样,艰难地扑棱翅膀想往上飞,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坠向了大地。

银腹隼丢了,丢在了郁南镇外。

遥迦急得不行,思来想去还是没法坐以待毙,只能偷偷跑去后山。

后山有条小地道,是她瞒着所有人,用了几年时间,自己一个人慢慢挖出来的。

地道挖得不太专业,爬起来非常艰难,等爬出洞口时,她灰头土脸沾了满身泥巴,狼狈得不成样子。

遥迦不敢浪费时间,顾不上收拾,连忙一边吹笛呼唤,一边寻找银腹隼。

只是银腹隼还没找到,却先倒霉地碰上了一伙边境叛党。

对方十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有枪,其中一人还拎着奄奄一息的银腹隼。

遥迦佯装镇定,想将银腹隼救回来,不料对方起了歹心,竟想把她连着银腹隼一块儿掳走。

就在这时候,易绛出现了。

英雄救美,俗套又不可或缺的故事,可一旦发生,很难有人能幸免。

遥迦看着那个男人将自己护在身后,看着他将银腹隼翅膀里的子弹取出来,包扎好后亲自交到自己手里,然后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泥。

那一刻她清楚明白,自己躲不过去。

回到郁南镇后,遥迦在后山徘徊了几次,几次都没鼓起勇气进去。

直到最后一次她告诉自己,就这一次,不管能不能遇到,以后都不会再来后山。

然而她遇到了。

她没忍住和对方说了几句话,知道了他叫易绛,易绛也发现了她有缺陷的右耳。

对方眼里毫无嫌弃,轻声叫她小耳朵,说要给她买助听器。

于是有了第二次、第三次……还有后面好多次。

遥迦隐瞒了自己听力完好的事情,她怕对方一旦知道,以后就不来了。

每次见面,他们都会尽情聊天,大部分时候是遥迦在说,易绛安静聆听。

难过的时候会安慰,开心的也会陪着一起开心。

他就像世界上最温柔的聆听者,知道她所有缺点和优点,以及所有的秘密。

只是美梦维持的时间太短,短到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想。

当助听器被邵揽余发现那一刻,遥迦知道,自己该清醒了。

不管对方是真心喜欢,亦或是故意接近,她和易绛之间,永远只会是一场带有遗憾的绮梦。

从那天起,遥迦没再去过后山地道口。

只是她忘了,任何一场不真实的美梦背后,需要面对的不仅是巨大的落差感,还有残酷的现实真相。

郁南镇炸毁的那天早上,遥归景不见了。

遥迦和遥奶奶分头找了很久,几乎找遍了整座镇子时,遥迦忽然收到了易绛的信号。

那是她最后一次离开郁南镇,却也是最后一次看见郁南镇。

遥迦被忏摩的人强行带走,在某个封闭的小屋子里,匆匆见了遥归景一面。

第二天,她得知了郁南镇覆灭的消息。

同样是那时候,遥迦终于知道,她与易绛的相遇相知,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饶是中间想要及时止损,也早已为时已晚。

让郁南镇覆灭的凶手,害死所有人的凶手,不是段斯昂不是席未渊更不是易绛,而是她自己。

可是她不能死,她还得救阿景,阿景是九江城和郁南镇唯一的幸存者。

也是她在这个衰败枯竭的世界里,唯一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

然而遥迦低估了一切,却唯独高估了易绛对自己的感情。

遥归景早就随着郁南镇一起,葬送在了不为人知的那天,这些苦苦煎熬的日子里,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只是一具不复存在的尸骸而已。

她曾看见的那个,会擦掉自己脸上的泥泞,轻声喊她小耳朵的人。

到头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骗走了一切,骗走了她唯一逼自己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