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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贴身带着。

手指间的柔软触觉,让他快要被痛楚麻痹的思绪,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也就是这一丝清明,让他强忍着开口说:“秘密送我回府,不要让她知道。”

清明本就靠的近,自然将他这句吩咐,听得清清楚楚。

他自然明白这个她是谁。

世子旧伤已经如此来势汹汹,他竟还只惦记着三姑娘。

谢珣闭上眼睛时,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原来他这么想活着。

*

帐幔低垂,将床上安静躺着人的身形,遮盖了大半。以至于他眼皮微颤时,一旁守着的人并不知晓。

晨曦淡黄色微光,从窗棂轻柔漫进来时,照亮了屋内的陈设摆列。

谢珣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切是熟悉的。

他还活着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滑稽而又微妙的划过。

外面的天光是亮着的。

谢珣盯着头顶的帐幔眨了眨眼,虽然他醒来,可是整个人依旧虚弱无比,就连眼睑轻眨,都成了极难的动作。

待他张嘴时,才发现喉咙嘶哑而又干裂。

“清,”饶是如此,他还是发出了第一个字的声音。

可是简单一个名字,他却中断了。

因为他头往旁边偏动的时候,余光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趴在自己的床榻旁边,安静躺着,曦光落在她的微偏着的脸颊上,散发着柔润的光泽。

阿绛。

谢珣大吃一惊,紧紧盯着她。

一瞬间,竟分不清楚此刻是在现实还是梦境里。

他在昏倒之前,叮嘱过清明,绝对不可将自己的情况告诉沈绛。清明从不敢违背他的意愿,也定然不会告知。

可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谢珣垂眸望她,只见她在睡梦中,眉心微拢,仿佛睡梦中都有让她放心不下的事情。

他轻轻抬起手掌,也不知他昏迷了多久,居然连抬手的动作,都险些做不出来。

待他的手掌落在沈绛的鬓边,指尖刚触到她的发丝。

她仿佛有了感觉般,猛地抬起头。

嘴里喊道:“三公子。”

沈绛睁开眼睛,带着眼底掩不住的疲倦,却在看见他的那一瞬,眉眼舒展,竟笑了起来。

“你醒了?”沈绛轻唤一声。

她转头就想叫一直守在外面的太医进来,谁知却被谢珣拉住手腕,他轻声说:“我想抱你一下。”

谢珣并未是擅长做这种事情的人,可是这一刻,说是大梦初醒也好,死也逃生也好。

在看见她的瞬间,他想要紧紧拥住她。

感受她在自己怀中的温热与存在。

见他要起身,沈绛立即倾身靠过来,整个人轻轻贴在他的胸膛,她极小心翼翼,丝毫没将自己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

可两人的身体却又是贴合着的。

“我也可以抱三公子。”沈绛的声音在他耳边,柔柔响起。

这样的声音,让谢珣觉得,往后不管陷入再大的绝境,他都能平安回来。

太医入内,谢珣才知道他竟昏迷了三天之久。

几位太医想来也都知道,他身上的病症,这三天里药方子开了一堆,能真正根治的绝对没有。

郢王妃哭的几次昏死过去,以为他再也醒过来。

反倒是沈绛,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着。

这三日以来,她居然不假于人手,亲自照料他。

太医给他诊脉时,沈绛也不说话,安静坐在一旁,谢珣抬头便能看见她,两人的目光穿越过人墙,在空气中轻轻交融。

郢王妃听到儿子醒来后,第一时间赶过来。

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们两人虽分隔两处,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桌边,可是两人周身有种奇妙而融洽的气韵,独属于他们二人。

旁人如何都插不进去。

一时,郢王妃似乎有些懂了。

为何她一向不念凡尘的儿子,突然动了凡心,眷念红尘。

他眷念的不是这俗世,而是眼前的这个姑娘。

太医们将此番诊脉的结果,尽量浅显的告知郢王夫妇,大概就是世子度过此劫,暂时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只是还需要多加休养之类的废话。

谢珣听着,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

还是郢王妃瞧见他的倦意,赶紧让太医先出去,就连她和郢王都没留在房中。

没一会儿,外面的汤药又煎好了一副。

清明将汤药端过来,沈绛极自然的接过来,转头对着已经斜靠着床榻坐起来的男人,三日过去,他除了过分苍白的脸色之外,黑眸竟依旧隐隐喊着清冷光泽。

原本谢珣想要自家喝药,沈绛却已经将碗端到他唇边。

谢珣似愣了下,不知是不是还没习惯她这样的举动,可最后,他也没有再多言,安静就着她的手,将一碗汤药都喝了下去。

他自幼便开始喝药,早已经习惯与汤药为伴。

哪怕是再苦涩的药汁,他都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可是这一次他喝完,沈绛立即起身,将药碗放下,拿起桌子放着的蜜饯果盘,她一只手捻起一粒蜜枣,送到他的嘴边。

谢珣却没立即张嘴,反而直直望着她。

仿佛只要一眨眼,眼前活生生的少女就会变成一团云雾飘走。

“张嘴呀,这药汁实在是太苦涩了,”沈绛又将蜜枣往前送了送。

谢珣终于张嘴,咬住她手指尖的那粒枣红色还带着甜丝的蜜枣,一入口中,甜味瞬间弥漫,盖住了原本口中铺天盖地的苦。

而后甜苦交融,竟有种特别的滋味。

这倒是像极了他的人生,前半生太过苦涩,明明天潢贵胄,却终日只能与汤药为伴,受锥心之苦,不得解脱。

偏偏在遇见她之后,犹如一瞬间被灌入的这颗蜜枣。

竟让他对这人世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眷念。

他前所未有的,想要活着。

几颗蜜枣吃完后,谢珣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问这话时,目光还是落在她的身上。

沈绛一笑,轻声说:“原本我瞧着你身体那么消瘦,怕你不喜衙门的饭食,便让人去都察院给你送吃的。谁知都察院的人竟说你那日没去当值。”

“我家仆从告诉我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对劲,三公子的性子,等闲不会擅自不去衙门。于是我便让卓定来郢王府,谁知他说郢王府有太医出入。”

沈绛就立即猜想,或许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她再也没顾忌沈殊音给她下的‘禁足令’,不顾自己的伤势,亲自来了郢王府。

谢珣张嘴,正要说话,却接连轻咳了两声。

沈绛赶紧伸手抚他的背部,却被谢珣握住手掌,他倒不至于真虚弱成这般模样。

“照顾我有那么多人,你本就身上有伤,岂能这般熬着。若是伤势加重的话,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先前大夫叮嘱你的话,你全都忘记了?”

沈绛怔了怔,脸上扬起不在意的笑容。

“那怎么办,我担心你呀。”

一想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他,沈绛第一眼见到时,又恍惚想起初见时,他那副毫无生机的模样。

只是这次她比任何一次都害怕。

其实,她也怕他醒不过来。

可是她从来都是越害怕,就越要迎难而上,只要他还活着,她就要守在他身边。

谢珣醒来到现在,就没见过沈绛脸上带着愁闷。

从她看见他第一眼时,眉眼舒展的模样,到现在她冲着他,娇嗔嗲怪的模样,神色都那般轻松。

她好像天生就无法被打倒,哪怕是最绝望的时候。

谢珣轻声说:“三姑娘,果然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说罢,沈绛脸上再次露出如春日里灿烂暖阳般的笑容。

待又说了会儿话,谢珣立即催促道:“我已经醒了,你现在也放心了吧。劳累了这么久,你也快些去休息。”

她本就是个病患,肩上的刀伤还没完全恢复。

却不顾自己的身体,坚持要照顾她。

只是沈绛要唤清明进来的时候,又听谢珣问道:“我这三日昏迷时,喝药了吗?”

“喝了。”沈绛不疑有他,如实说道。

只听身侧床榻上,男人暗藏着一丝笑意的声音,轻声问:“那我是如何吃药的?”

如何吃药的?

她喂的啊。

沈绛脑海中浮起她用口给他喂药的情形时,后知后觉脸颊乍然通红起来。

三公子,这个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