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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灵秀见她一副要吐表情, 怔道:“这是怎么了?你大战秘境里没见过?”

当时远古战场里残肢遍地,也没见她吐啊。

“见过是见过……”云闲冤枉道:“那我也不会这么盯着看啊!这血都要喷我脸上了!”

“不是‘都要’。”黎霸图走过来,手上拎着个皮箱子,用袖子帮她抹了两下脸, 力气太大, 云闲的脑袋都跟着晃,“是已经喷上去了。”

云闲:“……”

宿迟一回来, 就看见方才还干干净净的云闲又是满头满身血点, 肉眼可见地一愣。

“大师兄,怎么说?”云闲很快便调整了过来, 先问要紧之事,“这附近还有魔人吗?”

“有。”宿迟道:“我杀了两个。”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个时节, 劳动力基本都出门了,留在家中的要么是小孩,要么是老人, 要么便是重病缠身的病人, 村庄又偏僻, 不似南城中心, 时时刻刻有卫兵驻守。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几个魔人将这个村庄直接屠了也说不一定。

说到一半, 那地上的无头尸体颤动一下,竟开始无风自燃, 云闲眉目一蹙,看着他连带没闭上眼的头颅一起,顷刻间便化为灰烬, 风一吹消失无踪, 只留下地上渗入泥土中的污血淌到她脚边, 和一缕极为诡异的香气。

“我杀的那二人也是如此。”宿迟道:“魔元扎根,不止灵根灵气,血肉都被吞食完毕。”

薛灵秀冷笑一声,道:“这可当真是想的周到。死无对证?”

现在正是最紧张的拉锯时刻,魔教到现在还是未出一子。

她前来一事,蚩尤未必会发觉。但按照此魔秉性,绝不会继续在画舫处停留。

“先不说这个。”云闲将鞋尖在地上蹭干净,道:“二掌门,你这些天没消息,到底是去做什么了?薛兄,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黎霸图道:“不是说去捣毁灵虚门了?”

风一吹,她身上的血腥味飘近云闲鼻端,浓烈无比。她抬手嗅了下自己小臂,道:“啊。臭了。”

“我收到她发的讯号,前来找她。”薛灵秀道:“顺带处理一下现场。”

“……喔。看来是没事了。”黎霸图说的理所当然,云闲眼睛忍不住往她手里拎着的小皮箱看,“那,这是什么?”

黎霸图不眨眼道:“南城土特产。”

云闲:“什么土特产?”

“灵虚门掌门。”黎霸图逗她:“你想看?还是算了,现在不太好看。”

云闲:“……二掌门,你是我见过第二幽默的人。”

上一个这么幽默的,还是姬融雪。

“事急从权,我有事要和大掌门说。”云闲率先动身,朝妙手门方向御剑而去,不敢再在路上耽搁时间了,朝后方道:“走!先跟你们边走边说!”

“……”

就这么半路的时间,云闲尽量简短地将方才自己所得之事告知了薛黎二人。

“蚩尤现在便在南城之内?”黎建业斩钉截铁道:“若是这般,南城必须还要继续封。”

从前绝没有此等机会,魔教已然多少年没能露头了,更何况,现在的南界并非战乱时节,妙手门和各方势力都养精蓄锐,状态极好。

“我在想,该不该遣信去西北二界。”云闲道:“事情难料,佛门、锻体与悬宝阁都能助一臂之力。”

更何况现在还莫名其妙出了个什么药丹。这药丹到底是哪来的?真能抑制魔气?多半是在放屁,她就没见过有什么东西是能将魔气剥除的。当时在锻体门,姬尚那一把沾了裘漠之血的魔刀,祁执业用紫金钵辅佐佛气都没能将上面的魔纹除去,这还是直接作用于上的,更何况吃什么药丹?

饮鸩止渴罢了。

“不。”黎建业道:“勿要打草惊蛇。如你所说,蚩尤现在还并不知我们明白它真身在此,若是小小一个南城汇聚四界精英,它焉能不知道我们意图?”

“……还有一事。”薛灵秀一路上却在想旁的事情,“现在整座南城用散之人不少,我与二姐一路走来,并未在繁华地带看到任何一个魔人,反倒在最荒僻之处见到三四个,这绝不是巧合。”

云闲看他,见他秀丽眉目上满是忧色,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于南城之中的许多人来说,荒僻村庄的人,并不算“人”。或者换句话说,算人,但是与自己不同,只算“半人”。生存环境的天差地别,使他们笃定,那儿的人不管经历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与自己的关系都只有毫厘。

半人是半人,人是人。半人会遭遇的事,跟人有什么关系?不少人觉得,成为“半人”,只是因为那些人不够勤勉努力。

何不食肉糜从不是一句玩笑话。

为何魔人只敢在此边缘活动?

“到了。”妙手门的宗门迅速出现在眼前,薛灵秀一拍折扇,道:“我得让掌门往北边村庄处多派些人去护卫。那里都是老弱妇孺,放着太过危险。”

出乎意料,今日大殿里仍有贵客到访。

云闲抬眼看去,主位上仍是坐着黎建业。近几日几乎未能合眼,她眼下本就折损气色的青黑再添几分,更显病态。

旁座上则是一位富态儒商,眉眼慈和,微微蓄须,正在说些什么,云闲尚不知自己是否该听,就见着黎建业朝自己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于是落座,听这二人你来我往地互打机锋。

南界的商行一直以来都由妙手门占绝对主导地位,但再如何的庞然大物,也做不到面面俱到。观这般接待架势,这位儒商手下势力也不容小觑,但云闲在旁听了半晌,只觉得此人话里话外都带有蹊跷。

无论怎么加以粉饰,险恶的目的仍是一戳即穿。

此人语气恭敬,上天入地恭维了一番,最终目的便是让南城的水运之路解封,若只是解封,那还算得上合理,只不过听他意思,甚至是想要接管水运管理权力。

别说黎掌门了,云闲都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

水生财,南界货运连绵不绝,百分之六七十都靠水运。若是就这么平白无故给了他,和自斩一臂没有任何区别!这人是来挑衅的么?

黎建业并未动怒,神色依旧平淡,掩唇咳嗽两下,不动声色道:“杨道友是在开玩笑么?”

姓杨的儒商拂须,不明意味地笑了笑,陡然换了个话题。

“现今,南城内好像怪事频出啊,黎掌门定是很劳累吧。”他笑眯眯道:“虽然妙手门实力强劲,一手遮天,但有时候,说不定也需要在下这种小虾米帮帮忙,不是么?”

“哦?”黎建业淡淡道:“阁下若是小虾米,那这世间虾米的胃口还当真是比天大了。”

杨儒商见她云淡风轻的脸,似乎无论风云都无法使她变色,腮部不着痕迹地咬了一咬。

“依黎掌门的意思,便是一定要与众人对着干了?”杨儒商道:“劳民伤财,又不肯说是什么缘由,难道你妙手门真当自己是南界之主?即使真是,也没有这么个说法!”

黎建业微敛神色,提醒道:“你失态了。”

“成仙散,必须剿灭,不能流出分毫。南城,还是要封,封到事件结束。”黎建业口吻强硬几分,缓缓道:“若是有什么不满……那也只能请诸位再多包涵了!”

杨儒商临走时,火气异样地熄了不少,甚至还不着四六地嗤笑了声,这才转身离去。

“妙手门……”他仰天大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极解气的事情:“哈哈!”

云闲看他那副嘴脸,就忍不住想,原来薛灵秀能阴阳怪气得不讨人厌,也是一个极大的本事。

人走人来,儒商走了,云闲一行人上去,拣着要紧的事说了。等候了不少时间的黎祖奶奶带着黎愿,把药端上来,道:“黎大,先喝药。”

“先放着,我一会儿再喝。”黎建业闭眼听着,看不出喜怒,只道:“我知道了。”

“药丹?”黎祖奶奶算是听明白了,在那横眉竖眼,便是一通怒骂云霄:“哪个冚家富贵的畜生?!这种棺材板钱也要赚,不怕来日自己得病没人治,被魔拿去吃啊!!”

薛灵秀默默捂住了黎愿的耳朵。

“祖奶奶。”黎霸图耳朵被震得生疼,她用小指挠了挠,道:“自然是魔了。方才云小友说了那画舫,我立马遣人去,现在也魔去楼空,就留下来一条空船。这事情非同小可啊。”

“非同什么小可?这不是很快就能解决的事情?!”黎祖奶奶道:“要吃就让他们吃个够,抓个人来免费给他吃!想吃多少吃多少!都让大家来看看,这人会变成什么样!”

薛灵秀道:“现在要紧的是,那药丹是否真的能治人。不,重点已经不是能不能治了,而是他们信不信。”

黎祖奶奶默然片刻,又中气十足道:“这还不简单?谁是医修,自然听谁的!他们哪里懂这个丹能不能治?用妙手门的名誉担保,这东西是假的,他们还敢吃?!”

“……祖奶奶。”黎霸图苦笑道:“妙手门早就说了多少次成仙散不能吃,你看他们还不是背地里吃得欢?”

“那这样。”黎祖奶奶又道:“你不是说遇到魔人?把魔人的尸体挂出去示众。”

黎霸图:“化为灰烬,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黎祖奶奶:“总有人看到了吧??”

“目击证人,目前,一个挂着鼻涕的六岁小孩,两个老眼昏花说话都结巴的老人。”黎霸图道:“这几人说,会有人信么?”

“……”黎祖奶奶道:“那这样较快些!你叫几个妙手门弟子,假扮成入魔的人,在街上闹事,好好吓吓他们!!”

“不行。”黎霸图:“若是被发现端倪,此后我们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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