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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源千穆来到了诸星大所在的那栋楼下。

楼房并不高,距离FBI躲藏的天台只有几层,可是要想上去,只能靠自己的双腿,登上折回盘旋的楼梯。

等在楼下的贝尔摩德无声垂泪。

随后赶来的Gin远远看到失魂落魄的女人,短暂地僵住片刻,他也停下了脚步,只在浓稠的夜色深处,面无表情地点了一根烟。

源千穆抵达了楼顶。

虽然过程绝对说不上轻松,动作慢得好似随时会不堪劳累而倒下,但他终究抵达了自己一定要去的地方。

诸星大根本没想过他会出现,向来冷峻的脸上刹那闪过的震惊失措十分少见,可这时有机会截图留念的人们却无心关注。

他们从源千穆故意不让诸伏景光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哭到贝尔摩德的决绝,源千穆的坚持,现在又到了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在天台相见。

难以言说的震撼堆积在心里,哗啦啦的眼泪根本关不上闸。

【贝姐啊……贝姐!贝姐可以为了千穆不要命啊!千穆怎么会丢下你和琴酒自己走,你们两人都为他背叛了BOSS,他不会走的!】

【一个月……赤老师……赤老师你要躲就不能选个好地方躲么呜呜呜,非要去什么楼顶,现在好了,你的兄弟耗自己的命来给你送别,所以说回来你怎么就不跑呢!跑啊!】

【就是贝尔摩德说的那样,赤井秀一不是不想逃,他是不想自己一个人逃走……他答应过千穆和小志保,要救他们离开,他要实现他的诺言,虽然……没能成功。都有自己的坚持,这能怪谁呢?哦好的,找不到背锅的那就怪BOSS吧,万恶之源!!!】

【来龙去脉看到现在,我觉得BOSS至少对千穆真的不坏,应该说,排除掉某些不可抗力,他把姿态放得够低,千穆想要自由他就给他自由(虽然是他定义下的自由)……会变成这样,只能说三观不合,立场不同,永远无法互相理解。】

【这对兄弟要么两个死一个要么同归于尽,这辈子没法HE,唉。现在搞成这个结果,两边也算是同归于尽了吧……我好痛苦啊!看不下去了妈的,源千穆你这个刀子精,一把虐了所有人,包括看动画的我们,谁都笑不出来的悲惨世界诞生了!】

【一个月,呸,赤井秀一!你被琴酒贝姐追杀到天荒地老一点也没冤枉啊!你以为你是在拯救深受组织迫害的小可怜研究员,其实你是拐走了琴酒的主人,贝姐的孩子,还有……那个可怕男人放在心尖上的弟弟啊!一想到未来他们是在互相伤害我就窒息了,求你们坐下来谈一谈呜呜联手干翻BOSS不好吗?】

【我靠?我靠我靠卧槽??赤井秀一你在干什么?!草草草来人啊我瞎了吗?赤井秀一居然掏出了一枚戒指强塞给了千穆!!!】

【啥FBI卧底胆大包天向酒厂BOSS弟弟求婚了??】

【……缓和悲伤的气氛开个玩笑哈,真相是,那枚戒指是一个月老爸赤井务武的,把希望还活着的家人的戒指留给千穆……赤井秀一,你好会,你怎么就这么会,我他妈又哭了!】

【你们还会见面的!!!手握剧本的我们打包票,你们下次见面的时候,赤老师你一个月偷来的猫高了壮了一点也不瘦了,戴了个墨镜还有阴间滤镜附送,从高冷不亲人猫猫变成了乐子人愉悦犯,吓坏论坛小朋友……啊啊啊啊说不下去了QAQ秀一,赤老师!你还是带他走吧,要走到你们重逢的那一天,他还要受好多的苦哇QAQ】

就像诸伏景光听不到论坛的呐喊,始终没能回头去看那样,最可靠的FBI王牌也没能听到他们的话,如他们所愿,不管不顾地把油尽灯枯的源千穆带走。

不知道未来的他有没有后悔过——或许当时的他就已经预料到悔恨的影子了,所以一反常态地磨叽了半天,不得不离开的最后时刻,他还用力抓着源千穆的手:

“我是FBI探员,赤井秀一。”

“阿方索·克托尔,是你的假名,现在,我想知道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的真名,能请你指教吗,克托尔顾问?”

“……”

“源千穆。我叫源千穆。”

“好,我记住了,千穆。对不起。谢谢。保重。”

赤井秀一终于匆匆离开了。

他再不走,指不定Gin还是贝尔摩德就会冲上来,亲自用枪抵着他,让他立刻滚蛋。

源千穆能艰难支撑到现在,已属奇迹,黑发男人前脚刚走,留在天台的他立刻身形不稳,踉跄着后退数步,直至撞上天台边缘那堵漆黑的墙,方才气力皆松,颓靡地靠墙滑坐下来。

天快亮了。

“咳……咳咳……”

他不断咳出大小不均的血块,还有发黑的血从嘴角溢出,将衣领和胸前的一块白染成斑驳的赤红,仿若那一株挣扎于背光干涸裂缝里的花,终于流干了最后一丝沙化的血液,就要在天亮前枯萎死去。

源千穆微微仰头,无神的双眼看着斜上方的天空。

虽然还不明显,但已经有光从云后倾泻出来了,被钢铁丛林挡住的地平线边缘,也已透出明亮的光晕。

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踏、踏、踏……

有人踩上略微晃动的台阶,似是平稳地、并不焦急地一步一步,登上最高层。

最后,缓缓而来的脚步声,停在了离他只有半步的面前,这道黑色身影浓厚而高大,不容反抗地挡住了所有诱人美丽的天光。

源千穆眼睑微颤,看向他。

他也只能看着他。

与他有着相同面貌的男人身着深黑色正装,左胸袋外掉出了纯金怀表的长链,同为黑色的皮鞋一尘不染,仿佛从未踏入过泥泞。

他明艳的红发打理得整齐,因总是带笑的面容在此刻冷若冰霜,一身黑色显得庄重肃然,与颓然靠墙而坐的至亲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果换一个更凄冷的场景,再在胸前点缀上纯白的胸花,那么,他就像特意前来参加一场葬礼的客人,而他愚蠢又天真的弟弟,就是他要哀悼的亡灵。

男人定定地看了源千穆半晌,似是要将这血染成花海的一幕深深记住。

随后,他错开视线,取出随身带着的古旧怀表。

——咔!

明显过于大声的脆响过后,男人按开表盖,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一眼扫过实时转动的针摆。

确认完了时间,他抬首,重新看向源千穆。

“六点,十三分,四十七秒。”男人轻声道,“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时间。”

抓住怀表的右手五指随即松开,表盖出现裂纹的怀表顿时坠落而下,砸在布满灰尘与些许血点的水泥地面。

又一道响亮的咔噔声后,怀表向旁滚落,最短的针摆受力断裂,剩下的时针和分针永远停在了当下的时间。

男人的身形缓慢俯下,单膝抵上污浊的地上,作为回报,他也离将要闭眼的弟弟更近。

他伸出了丢弃怀表的右手。

此时才上楼的贝尔摩德远望到这一幕,顿时目眦尽裂,失去理智地想要拔枪。

“你想死就继续。”脸色难看的Gin阻止了她,“BOSS不会伤害他。”

事实也确是如此。

年长者温度适宜的手贴上年幼者的面颊,先是食指轻动,将弟弟沾上血后有些干硬的鬓发拨弄到耳后,随后,他用自己干净的、没有任何狰狞疤痕的手心逝去那些难看的血痕。

源千穆垂下眼帘,仿若已经失去气息了一般,没有再看他。

男人漠视了他不变的冷淡态度,自顾自擦去自觉不该有的痕迹后,他的目光下移,手也落到源千穆的风衣口袋,想从中取出一件更不该有的废品。

源千穆按住他的手,没有多少力气,不必想也知道阻止不了他,可男人好似真被压制,指尖暂时顿住。

僵持片刻,男人突兀地道:“这个东西,你想留,可以留下。”

源千穆这时才对他说了阔别数年的第一句话:“代价?”

“没有代价,我还可以倒送你两次再选择的机会。松田阵平,伊达航……嗯,就他们吧,你想怎么选都没问题,我不插手,也不会阻拦你。”

男人看似漫不经心、丝毫不在意地说着。

源千穆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表达的是,再给他两次选择留下或“解脱”的机会。

大抵是这个不知好歹还热衷找死的弟弟彻底惹恼了他,也耗空了他为数不多的耐心。

自行折断羽翼选择留下,还有活命的可能,若是仍不肯回头,那就只有解脱——在万籁俱寂的死亡中得到解脱。

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给他两次回头的机会,源千穆甚至有点想感慨,男人的脾气比他估算的还要好很多。

但也只限于此了。

“不干净的老鼠送你的礼物,我要拿走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混了不干净的东西进来,检查完了就还给你,放心,很快。”

男人从他口袋里取走赤井秀一的戒指,源千穆这次没有阻拦。

随手放好戒指,男人又动了。

他单手扶住源千穆的后颈,另一只手绕过他萎靡垮塌的膝窝,没费力就将他抱起。

这一份轻松,跟源千穆如今过轻的体重脱不了关系。

男人是否在抱起弟弟的瞬间微微蹙眉,源千穆和等在楼梯口的两人都没能看清,不过,前者听到了男人附以微笑的直言:

“知道吗,千穆,你对我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

源千穆浅浅地勾起唇角,似乎没有讽刺:“是么……我记住了。”

天光乍亮。

源千穆却没来得及看见壮阔的朝阳,就被带离了血迹斑斑的楼顶。

男人对他说的话从不作假,因此,他果真很快就取回了戒指。

他也在男人特意留给他的四天时间里,有条不紊地处理完后事,做完了最后的两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