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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昙光首次收回那句“绝不翻车”的豪言壮语,终于,他们第一次没有翻车。

谢星摇坐在医馆的木椅上,久违地感到如释重负,谈话间悄然侧目,看向沈惜霜。

沈惜霜坐在她身侧,细细嗅去,能闻见一股清新桃花香。

这位千金小姐生得漂亮,目似秋水、肤如凝脂,一袭浅淡长裙缥缈如烟,衬出风姿楚楚,宛如明珠生晕。

谁能想到,她其实是一只披着“沈惜霜”壳子的恶妖。

“今日因为我,耽误了二位原本的行程。抱歉。”

在昙光的传音指导下,温泊雪如鱼得水:“看两位的去路,莫非是要出城?”

“春日正是观景的好时候,我本打算和阿椿一道前往花林。”

沈惜霜颔首轻笑,薄唇不点而朱,扬起小小弧度:“遇见诸位道长,可比赏花有意义得多。”

阿椿点头:“我家小姐自幼喜欢侠义话本,对心怀大义之人最是敬佩。温道长算是运气好,才能在今日遇上她,若是别人,可不一定这样帮你。”

沈惜霜摇头:“哪能这样说。”

她的声线婉转柔和,尾音轻微下压,言语之间带了几分宠溺的意味,显然与阿椿关系甚好。

“绣城多是纸醉金迷、及时行乐之辈,能结识眼前各位,是我的运气。”

温泊雪弱弱传音:[虽然知道这是假的……但沈小姐好温柔。]

[稳住,就当是在拍戏!]

月梵恨铁不成钢:[傻崽,是你要攻略她,千万别被她反过来干掉了。]

她言语飞快,两句话说完的瞬息,识海里陡然闯入另一道神识。

[……假的?]

月梵抬头,见到晏寒来微沉的凤眸。

糟糕,说漏嘴了。

晏寒来此时此刻,是不知道沈惜霜真实身份的。

[昙光……昙光小师傅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

谢星摇心下倏动,迅速编好应对之法:[他不是认识一个捕快姑娘吗?那姑娘昨晚告诉她,发现沈府小姐的行踪十分诡异。]

[对对对!]

温泊雪紧张得厉害,又给脸上下了个定身法诀:[就是昨天夜里晏公子先行离去的时候——我们经过一夜商讨,觉得沈小姐嫌疑很大,说不定她的温柔全是伪装,背地里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邪祟妖魔。]

解释通了。

温泊雪松开紧握的双拳。

来修真界这么多天,他仙术法诀的修炼没太大进展,反倒是演技节节攀升,学会了怎样糊弄人。

这个小小的插曲平安过去,温泊雪不再纠结于此,凝神聆听沈惜霜的言辞。

没成想下一刻,居然又听见晏寒来的传音。

[不是。]

不止温泊雪,谢星摇亦飞快抬眼:[什么不是?]

晏寒来神色如常:[幕后操纵魇术之人,并非沈惜霜。]

沈惜霜毕竟是个千金小姐,倘若迟迟不归家,定会让家中之人心生忧虑。

这会儿天色渐暗,已到了傍晚时分,她与阿椿双双道别,声称明日再来探望温泊雪。

两道身影远远消失在道路尽头,谢星摇终于能出言开口:“幕后主使不是沈惜霜?你为何知道?”

她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天途》里白纸黑字写明了这个副本最终反派的身份,更何况剧情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可供质疑的地方。

沈惜霜居心叵测接近温泊雪,千方百计将他魅惑,在副本接近尾声的时候,利用魇术蛊惑他心神,妄图引导他自愿剖开心脉、献祭仙骨。

除了她,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第二个反派角色。

“对啊。”

昙光从房顶下来,用清洁术洗去掌心的黑灰:“晏公子说得如此笃定,莫非找到了什么证据?”

“心魔之后,我同你进过魇术母体的梦境。”

晏寒来瞥一眼谢星摇:“梦境与识海相通,往往沾有做梦者的零星气息——魇术的母体,气息同沈惜霜相去甚远。”

谢星摇一顿。

心魔褪去后,她和晏寒来的确进入了另一场梦境。梦中是夜里的绣城,四下死寂无声,安静得有些瘆人。

她当时觉得真凶已定,并未在梦中多做探查。

温泊雪脑子转不过来:“但是——”

他堪堪说出两字就闭了嘴,穿越一事乃是绝密,总不可能直白告诉晏寒来,他们正在经历一本小说里的剧情。

但是这说不通啊。

晏寒来原形是感知力过人的灵狐,加之修为颇高,对气息的敏锐度远远强于他们几个穿越者,他说相去甚远……那应该不会有错。

“既然晏公子能分辨出魇术母体的气息。”

月梵轻揉眉心,试图捋清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待你见到真正的母体,可否将其一眼认出?”

角落里的鸦青色身影斜斜向后一靠,倚上木椅椅背。

晏寒来似是轻嗤一声:“我远没有那般神通。”

他道:“梦中气息极为微弱,我之所以确定那并非沈惜霜,是因二者之间差异太大,极易分辨。”

温泊雪处在茫然状态:“会不会是沈小姐隐藏了自己真实的气息,让你只能见到一层假象?”

想来又觉不对,看原文里的描述,沈惜霜修为不比晏寒来高,若想骗过他,恐怕不太容易。

“母体之气沉郁冷凝,沈惜霜……虽然也不干净,但更为尖锐、锋芒毕露。”

晏寒来笑笑:“当然,以上仅是我一人之谈,尚无确凿证据。”

因他短短几段话,早已确定好的剧情瞬间天翻地覆。

昙光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艰难传音:[不是吧……原著难道还能出错?]

月梵轻轻咬住右手大拇指:[也可能是晏寒来受了蒙蔽,但以他的天赋和修为,不应该啊。]

[各位,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房中气氛一时凝固,好一会儿,谢星摇默默接下话茬:[之前经历过的两个副本,大家都还记得吧。]

月梵和温泊雪自然不会忘记,昙光听他们讲述过大致的来龙去脉,同样应了声“嗯”。

[在第一个副本里,白妙言曾被江承宇下了媚术,因而对他死心塌地。]

谢星摇敛眉:[但当我们通读《天途》,原文只会告诉我们,她和江承宇是对彼此相爱又彼此憎恨的怨偶,因为不舍得杀他,以自刎的方式完成了报复。]

[没错。]

月梵低声:[第二个副本也是这样,我们太过依赖原著,以为在朔风城遇见的姑娘铁定是云湘——]

温泊雪:[其实……是三百年前的大祭司云襄。]

他们对原著剧情从未有过怀疑,却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天途》不过是本由文字构成的小说,而在他们眼前展开的,是一个恢宏浩大、诡谲莫测的真实世界。

真实的人生里,往往潜藏着更多秘密、诡计、阴谋与阴差阳错。

如果沈惜霜并非真正的主谋,而在原文里……温泊雪找错真凶、杀错了人呢?

[如果幕后主使不是沈惜霜……]

昙光蹙眉,少有地显露几分正经之色:[她与真凶必然关系匪浅,而且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潜藏在沈府之中。《天途》虽然会漏掉某些信息,但主角团的确是在沈府消灭魇术、取回的仙骨。]

“但根据昙光小师傅得来的情报,沈府确有古怪。”

月梵整合一番信息,沉声开口:“如果真凶并非沈小姐……应当如何将其找出,就是如今最大的难题了。”

谢星摇眸光稍动,看一眼晏寒来:“晏公子方才说过,沈小姐的气息不干净。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晏寒来语意淡淡:“她不大对劲。”

所以沈惜霜确实有问题。

她蹙眉思索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听晏寒来继续道:“若要寻得真凶,尚有一条捷径。”

谢星摇抬头,对上他双目。

“我和谢姑娘破除心魔后,双双入过魇术母体的梦境——是绣城。”

青衣少年独自坐于角落,被窗边落日映亮琥珀色眼眸,谈及此事,晏寒来不知想到什么,长睫一颤:“绣城之外是场普普通通的梦,绣城之中威压骤增,想必是魇术核心。若能进入其中、将其勘破,做梦者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温泊雪好奇:“可我们已挣脱魇术,如何才能第二次入梦?”

“入梦诀。”

晏寒来笑笑:“绣城之中,不还有许多受魇术所困、沉眠不醒的精怪么。”

他的意思是,利用入梦诀闯进受害者的心魔,心魔以外就是魇术母体,二者彼此相通。

入梦诀难度极高,对施术者的心性亦有要求,元婴之下,精通此术的人寥寥无几。

谢星摇握拳:[可恶,被他装到了。]

“这个办法不错,但是——”

昙光轻捻指尖:“太危险了。一个人的心魔就已经够呛,魇术母体里,定然容纳有数之不尽的、所有人的心魔。一旦被困在其中出不来,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睁眼。”

这是远远超出了原文范畴的领域,一旦踏足其中,没人清楚会发生什么事。

经过这一番商讨,好不容易结识沈惜霜的欢欣愉悦被消磨殆尽,几人静坐医馆,半晌没出声。

最终是谢星摇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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