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兢兢业业的伏魔录老嬷嬷只好继续道:“你若不信,我自可辨出他的妖丹。妖物皆有内丹,以我的实力,找出它不难——嗯?”

伴随一个充满疑问语意的单字,伏魔录的嗓音戛然而止。

奇怪。

为什么……它完全感受不到这只狐狸体内的妖丹?莫说妖丹,居然连一丝一毫的灵力也察觉不出,与真正的野兽没什么两样。

秦萝脑袋瓜转得飞快:“伏伏,它没有妖丹对不对?”

这不应该啊。

如果狐狸不是那个黑衣小子,无论伤口还是消失出现的时间地点,两者怎会如此契合?

然而事实的确如此,等伏魔录第三次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仍没能找到与妖丹有关的半点踪迹。

“不管它是不是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先送去医堂吧?”

秦萝朝小狐狸一步步靠近,伸出双手,却不知应当落在哪里。

它身上有太多伤口,无论哪处角落都血迹斑斑,叫人不忍触碰。

伏魔录沉默半晌,良久,妥协般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这样,你听我说。”

它沉了声:“把药膏涂在指尖,但别直接擦在它身上——只需要隔着很近的一点点距离,把你的灵力聚在手指头,让灵力与药膏彼此相融,一并传入它的身体里头。”

秦萝努力理解这段话的含义,觉得应该和电视剧里的“传真气”差不多。

她向来是个认真好学的学生,闻言点点头,从储物袋里拿出药瓶。

地上全是冷冰冰的雪花,小狐狸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万万不可在冰天雪地里多待。

秦萝努力分辨它的血迹与伤痕,搜寻片刻,终于找到一块可以落手的皮毛。

寒风呼呼地吹,女孩摸了摸冰凉的鼻尖,挪动双脚,用同样小小一团的身体为毛球球遮住冷风。

她头一回亲眼见到狐狸,比起兔子和猫猫狗狗,这种小动物更为蓬松,大大的尾巴如同巨型蒲公英,无意间拂过掌心,柔软得让她不敢用力。

它身上很烫。

小狐狸半闭着眼睛,不晓得神智是否清醒,秦萝的指尖掠过薄薄一层皮肉,仿佛稍稍一按,这团毛茸茸的小不点就会悄然碎开。

这是具极度脆弱且柔软的身体,根本无法与之前强大冷戾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秦萝小心翼翼把它抱在怀中,也许是这份温暖太过久违,在浑浑噩噩的高烧里,雪白毛球往她身上贴了贴。

两只爪爪啪嗒一下,和鼻尖一起蹭过颈窝,带来滚烫的痒。

她动作生涩,固定好毛球在怀里的位置,学着伏魔录教授的办法,把灵力一丝丝汇入它身体中。

……好奇怪。

感受到全然陌生的气息,狐狸轻轻动了动耳朵。

它的识海一片闷热,好似没有边际的巨大蒸笼,置身于其中,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然而正是在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里,毫无征兆地,突然传来一道清冽微风。

那道风并不猛烈,细细柔柔、丝丝缕缕,虽然称不上磅礴浩荡,所过之处却生出旖旎柔色,如同清光乍现,吞没团团簇簇的汹涌黑潮,将漫无边际的苦痛无声撕破。

这是它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仿佛一瞬之间,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小小的狐狸猝然睁开双眼,下一刻,安静皱起眉头。

它正以一种十分耻辱的姿势,躺在另一人怀中。

身体被整个翻过来,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爪子软绵绵搭在两侧,浑身上下不剩一点力气,连躲开和逃离都做不到。

耳朵被轻轻摸了一下,又软又薄,只有绒毛覆盖着单单一层皮肉,与熊猫的触感截然不同。

神志不清的小狐狸喉咙微动,发出一声低咽般的“呜呜”,很快察觉自己失了态,耳根轰然一热,用力咬紧牙关。

它从未被人抱过。

尤其……将它抱在怀里的,还是之前那个豆丁大小的女孩。

——其实伏魔录所料不假,他名唤“白也”,正是那名出现在院子里的少年。

今日所发生的种种,尽数超出了想象。

远在大陆另一边的幽州风云暗涌,设有闻名修真界的死士组织,孤阁。

孤阁中死士众多,无一例外是自小被驯养的人形兵器——白也便是其中之一。

他此番前来宁州,本是为斩杀不周山中的恶龙赤练。

赤练心性狠辣,于死斗中不敌于他,只能腾于空中仓惶逃窜,眼看无路可退,便凌空引爆灵力,求一个两败俱伤。

当他醒来,已是置身于苍梧仙宗。

为掩饰身份、隐瞒妖气,凡是孤阁中的妖与半妖,都会于年幼之际服用[化骨丹],忍受日复一日钻心刺骨的剧痛,令妖丹完完全全融入骨血之中。

有人说他们是不人不妖的怪物,但无论如何,正因有了化骨丹,他才能躲过苍梧仙宗里的重重阵法禁锢。只不过……

这些伤,未免太重了。

孤阁从不缺修为高强的死士,更何况他年纪轻轻,顶多算得上一株幼苗。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独一无二,幼苗枯萎了,总会有其它许许多多的种子取而代之。

重伤的、残疾的、叛逃的、软弱无能的兵器,会被毫不留情销毁掉。

面对这种濒死的躯体,治疗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所以……

在朦胧不清的意识里,小狐狸垂下眼睛。

受伤的话,只要靠自己简单涂些伤药,等它过段时间愈合结疤就好;身负重伤的话,只要包扎好伤口,一天天咬牙挺下,竭力捱过生死关头便是。

几近废弃的东西,丢掉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这个与他毫无交集的陌生小孩……为何要费尽心思,把灵力注入他筋脉里呢。

秦萝的灵力澄澈纤细,与药膏融成清风般的一团又一团,凉爽却也温暖,悄无声息抚平伤口上难以忍受的剧痛。

好奇怪。

仿佛五脏六腑全被温暖逐一填满,每个角落,每处缝隙,都舒服得随时会软趴趴化开。

“你醒啦!”

秦萝灵力不够,只能大致为小狐狸止住血迹,使其不至于流血而亡。

小姑娘之前一直在专心致志疗伤,抬头便看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瞬愣神后,毫无保留地咧嘴笑开:“你别怕,我很快带你去医堂。”

白也想不明白,她为何会救他。

他经历过暗无天日的厮杀,也在九死一生的逆境中杀出一条血路,那些事情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手起刀落,神色不会变化分毫。

他在九州做过那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被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却是有生以来的头一遭。

……紧张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动弹,亦是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感受。

他定是被高烧蒙了心神,才会生出如此陌生的情愫。

“好啦伏伏。”

等伤口不再往外溢出血迹,秦萝长出一口气:“我们走吧。”

白团子没查出妖丹,被心疼不已的医修姐姐带进了小房间。

这会儿天色已晚,稍稍有那么点碍眼的郑钧傲终于消失不见,留楚明筝一人躺在屋中。

外人擅闯门派乃是大事,等小师姐为她治好脖子上小小的破口,又满面严肃给长老们发去传讯符,一番折腾下来,整个医堂里的人已然睡去大半。

“今夜你便在医堂歇息吧。”

听闻她曾被小刀抵住脖子,楚明筝心有余悸:“明日我便能去院中陪你,门内也会大肆搜查那人踪迹,莫怕。”

秦萝点头:“小师姐,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你看,我现在还能跑跑跳跳,脖子也一点都不疼——倒是你的伤,一定要认真养好。”

楚明筝垂眸笑笑,看她当真开始原地僵尸跳,心中觉得好笑,又无端生出暖意。

“对了。”

坐在床头的少女眸光微动,语气很轻:“不久前来了消息,待得明日,你爹娘或许能回来。”

秦萝的小身板瞬间挺得笔直。

“你近日懂事许多,他们见了,一定会开心。”

楚明筝被她小鹌鹑似的模样逗乐,摸摸女孩的后脑勺:“他们远在北方除魔,是为见你,才将返程的日子提前许多。”

秦萝点点头,有些紧张地碰了碰鼻尖。

“除开此事,我听说一个月以后,各大宗门会选取一些新入门的练气弟子,令其共同参加一场小型试炼,也算崭新一年的资质测试。”

小型试炼,那不就跟考试没什么两样吗。

秦萝想想自己的修为水平,十分诚实地皱了皱脸。

“你和星燃都在其中,别担心,应该不会太难。”

楚明筝笑:“秘境里处处都有留影石,到时候你爹你娘、我和各位师兄师姐、还有其它门派许许多多的长老弟子,都会在外观看你们的表现。”

在这世界上,居然还存在被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联合盯着的考试。

秦萝绝望地张大嘴巴。

修真界怎能想出如此恶毒的规则,这样一来,在场围观的大家岂不都会知道,她是个不怎么聪明、修为也不高的快乐混混小咸鱼。

“萝萝当初在龙城的时候,就表现得特别勇敢啊。”

楚明筝笑意更浓:“放心做自己就好。没人规定你一定要成为比所有人都优秀的第一名,到时候进入秘境,你只当旅行观光便是。那里有不少野花灵植,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碰上一些奇珍异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