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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气戏谑,秦萝却是认真:“我们想进孤阁!姐姐,你知道那里的情况吗?”

桫椤圣女沉默一瞬,又一次定了目光,把他们端详片刻。

桫椤圣女:“噗。”

“你们想去孤阁,一定没同家中大人说吧。”

女人轻笑:“若是说了,他们定不会允许你们踏入金凌半步——看见那些缠在孤阁外的魔气了吗?那鬼地方如今已被邪魔占据,为首的霍诀更是到了金丹修为。你们应当只有筑基左右的实力,如何与他们相争?”

听闻“霍诀”二字,伏魔录浑身一僵。

哪怕是在幻境里,只要想到或许能和主人见上一面,便让它紧张得不知所措。

前提是……秦萝能挺到那一刻。

那座高高耸立的孤阁承载了白也太多记忆,戾气最深,心魔也是最重。

在这最后一层心魔里,凭借一个小女孩的力量,进入孤阁必定难于登天。

桫椤圣女沉思须臾,很快再度开口:“你们为何想要去那种地方?”

“我们有个朋友被关在那里。”

秦萝答得毫不犹豫:“我们想去救他。”

“可那里很危险,”女人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们不会成功。”

这句话虽然直白,却也毋庸置疑。

她本以为树下的孩子会露出丧气失望的神色,亦或不知天高地厚地与她争辩,然而秦萝只是笑了笑。

“我……我知道的。”

女孩吸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目光却是认真:“我们不够强,也打不过很多妖怪,但是……我曾经说过会去找他,所以想努力试一试。”

“也许不能真的见到他,也许他不会知道我们来过……但只要还有人在找他,那他就不算是孤零零的一个。”

秦萝顿了顿,声音很低:“我不想让他一直那么难过。”

这是属于小孩子的逻辑,充满了大人难以理解的幼稚与执拗。

幻境之外,楼迦无言望一眼白也。

角落里的少年长睫微动,覆盖一层薄薄阴影,看不清眼底神色。

“……真搞不懂你。看你们的穿衣打扮,应当来自世家宗门,却非要跑来这种鬼地方受苦。”

桫椤圣女发出低低的嗤笑,眸光一动:“如今孤阁由霍诀主宰,周围有重兵把守。你们若想进去,最好从魔气最淡的北门,至于你们的朋友,很可能在地下二层的某个房间——我听说地下才是死士们的住处。”

秦萝双眼一亮:“谢谢姐姐!姐姐永远漂漂亮亮,今夜就能长出好多好多头发!”

“不过嘛,在那之前——”

女人飞快笑了笑,目光旋即一凝:“得先解决掉你身后那些家伙。”

话音方落,陆望长剑出鞘。

秦萝察觉到陡然靠拢的魔气,亦是迅速转身,祭出问春风。

他们身为外来的闯入者,又是灵力纯净的修士,在妖魔眼中无异于美味佳肴。如今寻着气息而来的,便有一整片浓郁黑潮。

“嘶——”

黑潮当空,翻涌如浪,杀气扑面而来,饶是伏魔录也浑身一哆嗦:“这是心魔的御敌机制,群魔突袭,代表它已发现你们的存在,从此刻开始……整个幻境都会竭尽全力将你们置于死地!”

它正在急急解释,邪魔却是不留半点时间,不过一眨眼的瞬息,数十道漆黑的影子便一并涌来。

伏魔录:“打、打打打不过的!快跑!”

“就算想跑,也没有退路了吧。”

楼迦纵观全局,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真可惜,这场心魔还算得上有趣,主要是那个小姑娘,就这样匆匆落幕,还真有点舍不得。”

白也咬破斑驳浸血的下唇,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够了。”

他说:“让他们离开。”

“怎么,心疼啦?”

楼迦笑意更深,手中小刀又是一晃:“我可听说你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如今莫非真要和一个小孩做什么所谓的朋友?不过你大可放心,秦萝身为剑圣之女,身上定有保命法器,你难道不想看看,她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白也咬牙,嗓音更哑:“让他们离开。”

楼迦没回话。

幻境之中群魔乱舞,秦萝与陆望身形单薄,几乎被全然吞没。

桫椤圣女被无辜卷入其中,全程骂骂咧咧,由骂邪魔到骂领导最后到骂头发,最后干脆把怒火一股脑宣泄在魔潮上,好端端一个圣女,打出了铁娘子的风姿。

这些邪祟都是不到筑基的喽啰,单打独斗不是问题,然而单从数量上,他们就被狠狠压了一头,绝无生还的希望。

伏魔录忧心忡忡看一眼秦萝,如今四面八方都有袭击,就算她与陆望一人挡下一边,也还是落于下风。

疾风、魔气与杀气一股脑涌上来,天边魔潮越来越多。

女孩脸上手臂上出现了好几道血口,它看得心疼,在识海悄悄出声:“算了吧秦萝,要不你干脆找个什么撞上去,让爹爹娘亲把你接走。”

她和陆望虽然绝不会被杀,受的伤却是实实在在地痛。

秦萝知道它的意思,指尖动了动。

她想破开这一道心魔,虽然浑身都在疼,但总归可以咬牙忍受。

可她总不能让陆望和自己一起挨揍——甚至于,他一直有心将她护住,受到的伤要更多。

她不能没头没脑地向前冲,有时候无能为力,虽然不甘心,但的的确确就该放弃。

四散的琴筝声顿了一顿。

在混乱的咆哮声里,女孩带了哭腔的嗓音显得模糊不清:“陆望,我们——”

她出声之际转过了头,放弃的话就要出来,却堪堪停在舌尖。

八方皆是汹涌墨色,陆望漆黑的眼瞳深沉而温和。

在接连不断的杀气里,他居然眉眼稍弯,露出一个安慰般的浅笑。

男孩声线很低,仿佛在某个寻常的时机,说起了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嗓音里同样嵌了笑:“等回去以后,再给我说一些你喜欢的故事吧。”

直到陆望转身,秦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他和自己在一起时,头一回说话没有结巴。

长剑含光,嗡鸣如龙吟。

在他身前,磅礴魔潮肆虐不休,翻起腾腾污浊巨浪,吞噬天幕、楼阁、以及所剩无几的亮光。

陆望感受着掌心的温度,那里曾有一道光团缓缓融入,此刻同他的剑在一起。

那是秦萝送给他的整个世界,哪怕只有这样一次,他也想……实现她的愿望。

师尊说过,他天赋绝佳,只可惜心有魔障,无法发挥剑骨的实力。陆望曾经不懂,今日才隐隐明白其中深意——

无论是童年时日复一日的阴影,亦或眼前惹人心悸的狂潮,皆是能一剑斩断的东西。

他曾经是个怯懦的胆小鬼,直到遇见想要保护的人,一个总是笑眯眯的、有些笨笨的朋友。

这是陆望为了她,拼尽全力的一搏。

魔潮滔天,他的剑意却比曾经任何一天都一往无前。

伏魔录暗暗屏息,攥着一颗心脏悄然抬头。

秦萝仰面而望,眸中落下星星点点的白芒,自瞳孔蔓延到眼尾,在深沉夜色里,晕开薄薄一片光。

长剑破风的刹那,自男孩脊骨而生,陡然窜起凛凛剑芒。

只一剑,北斗横绝,破尽扶疏——

迢迢明月开,荡却百川流!

“这是——”

楼迦猝然抬眼:“天生剑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