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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洲听得快疯了:“什么死局?宁宁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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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里走,月光就被遮掩得越黯,等临近阵法屏障的时候,四周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昏暗得瞧不见丝毫光亮。

林浔闻到一股极其强烈的血腥味,凭借修道之人超乎寻常的感官与天羡子映出的莹白剑光,于视野之中,瞥见一滩暗红血肉。

天羡子抬手遮住他双眼:“别看。”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温鹤眠的一道低呼:“屏息,当心西北方向。”

林浔抬眼望去,在剑光之下,两仪微尘阵法的屏障被映出盈盈白光,如同拔地而起的拱形虹桥。

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恍如镜面碎裂,正在颤抖着向四周蔓延,而从裂痕中探出来的——

林浔屏住呼吸,一时间惊骇得睁大双眼。

那是一只由熔浆与岩石聚成的巨大手掌,顺着手臂向后望去,在阵法之后,能见到那巨物庞大如山的身躯。

它仅仅伸出一只手臂,散发出的威压与魔气就强烈得令人窒息,周遭的空气皆滚烫如烈焰灼烧。

这是远远超乎他想象的力量,林浔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此地魔息深重,醒来的魔神恐怕不止这一个。”

天羡子传音入密:“我们必须趁它尚未挣脱阵法,尽快将其解决,然后重新封印两仪微尘。否则等裂痕越来越大,另外几个也跟着冲出来……一切就彻底没救了。”

林浔不敢置信地看他。

他们现在总共三人。

他,金丹菜鸡,超没存在感小弟子,看一眼魔神都要打哆嗦。

温长老,识海被毁,虽然经过调养,恢复了一些灵力,但说实话,实力恐怕还不如他这个金丹菜鸡。

更何况温长老已多年没碰过剑,之前虽然也加入打斗,却都是用的法诀。

唯一能打的,只有天羡子一个。

“可您,我……”

林浔支支吾吾,天羡子大笑一声,拍拍他肩膀:“看见那条缝隙没?待会儿我给你几颗极品聚灵丹,等我打败那个丑家伙,你就用尽所有灵力,往那条裂缝补上。”

他整个人更呆:“师尊您、您去对付它?”

林浔没忘记决明长老那件事。

那位长老的修为不比天羡子低,面对魔神却是以命换命,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只留下一具苍白骨骼。

遇上那般可怕的力量,无论是谁,都注定无法存活。

“我谁啊?天下第一剑修,绝不是吹的。”

眼见那怪物探出的身体越来越多,天羡子挥剑挡下一击火攻,把聚灵丹递到林浔手上,咧嘴一笑:“你不是一直想要看看,为师是如何斩杀邪魔的么?”

他说着一顿,眼底张扬的笑意消退些许,语气称得上“温柔”。

天羡长老向来吊儿郎当,从未展露过这样的温柔。

“林浔。”

他低声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足够勇敢,对吧?”

林浔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稍作愣神,便望见跟前白影一闪。青年的身形已然消逝不见,唯有一道噙了笑的嗓音被狂风携来:“你且看好了!”

第一尊魔神已然入世,只留下少许躯体仍在魔域里头。

必须趁它挣脱阵法之前,尽快将其解决。

林浔不会看到,白衣剑修转身而过的刹那,自眸底涌起的凛冽剑息。

更不会看到,那个始终笑着的青年冷嗤一声,强撑的笑意终于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平直如刀锋的弧度。

天羡子并非不清楚自己的实力。

决明在大战中身死殒命,他遇上魔神,哪有占得上风的道理。

由烈焰聚成的巨人察觉剑气,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啸,手臂裹着重重烈焰挥过,转瞬之间,四下便火星狂舞、亮如白昼。

烈焰聚散,周遭飞沙走石、沙丘剧颤,数道魔息纷涌而至,天羡子默念剑诀,将其一一斩去。

“师伯,我们怎么办?”

林浔看出天羡子的被动,奈何修为薄弱,帮不了师尊分毫,只能徒劳握紧手中聚灵丹。

温鹤眠喉头微动,却并未发出声音。

又是一道邪火猛攻而至,天羡子被击退几丈之远,咽下口中浓郁的血气。

决明是个一根筋的家伙。

那时他、天羡子、真霄与温鹤眠常在一起切磋剑术,有时被问起为何修习剑道,决明一本正经地应答:“自是一剑斩邪魔,庇佑天下苍生。”

天羡子想,切,老古董。

他的志向可与那个人大不相同。

剑光纷然,立于烈火中的白衣青年凝神屏息,眼瞳被火光照亮。

魔神又如何。

战意兀地腾起,天羡子汇聚全身之力跃空直上,长剑挥动之际,引得疾光骤倾,将邪火层层逼退。

白衣一往无前,径直冲向熔岩滚滚的魔物。

“那你呢?”

决明不服气,板着脸正色问他:“你为何要修习剑道?”

当日的少年抱剑于怀中,哈哈大笑:“我既然取名叫‘天羡子’,那便要成为天下第一剑修!”

管他什么魔神,管他什么天命难违。

他这天下第一——

可不是白当的!

剑气纵横,火光狂涌。

两股沛然巨力浑然相撞,魔神火屑狂坠、发出声声哀嚎;天羡子面色苍白,手中剑气逐渐加深。

灵力超过负荷。

他感受到筋脉即将断裂的剧痛。

这是他最后的,竭尽全力的一击。

也是能教授给弟子的最后一道课业。

真可惜,想来还真有些舍不得。

他喜欢自己在玄虚剑派那幢破落空荡的小房子,当年他穷得差点卖房,门派里的长老们哭天抢地,攒了许多灵石一起给他。

他也喜欢追求已久的剑道,真霄、何效臣那两个战斗狂总爱拉着他打架,报酬是闪闪发亮的灵石。

他是那种为了钱财出卖身体的人吗?

他是。

直到这时,他才恍恍惚惚地想,原来比起剑道,他更加舍不得的,是门下那一群鸡飞狗跳的小菜鸟。

真想教他们一辈子剑术啊。

世上有那么多不舍的人和事,决明那一根筋的老古董,当年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挥出那一剑的呢。

两道力量彼此僵持之间,握剑的手已然渗出止不住的鲜血。

天羡子将手中力道一点点沉沉下压,在越发模糊的神智里,忽然察觉一股不期而至的风。

那并非大漠里刺骨的烈风,亦非魔神引出的滚烫腥风,而是另一道,更为纯净温和的……

剑气。

竟是温鹤眠的剑气。

他已自暴自弃颓废多年,发誓不再涉足剑道,此番前来大漠,并未随身携带佩剑。

天羡子恍然垂首,见到身侧青年被风扬起的白衣,以及一缕雪白剑光。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失落已久、属于决明的名剑。

诛邪。

“我服下聚灵丹,强开识海,顶多助你两击。”

温鹤眠轻轻拂去长剑旧尘,毫不在意嘴角溢出的血迹:“多年未曾并肩作战了……老朋友。”

最后那三个字,对着眼前这位师弟,又或在对那个逝去多年的人。

天羡子,温鹤眠,决明。

时隔数年,曾经惊才绝艳的三大剑修,终于在此刻重新聚首。

物是人非。

剑气犹在。

与此同时,遥远的紫薇境里,独自等候千百年的剑灵倏然抬首,浑浊双眼闪过一丝清明之色。

那股出鞘的剑息,她记得。

尘封多年的记忆翻涌而起,在那一瞬间,她想起自己的名字,以及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那个人。

她的名字是——

“诛……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