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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拿了一张酒店的稿纸,拉一段琴就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小莲爬过去一看,纸上画了一堆涂涂改改的小蝌蚪,“这是?”

“是华彩,”半夏咬着笔头说,“决赛曲目的华彩,我想要用自己写的试试。”

华彩,通常指得是在协奏曲乐章的末尾或是高潮部分,由独奏者单独加上的一段,无伴奏的炫技性质演奏。

从前的演奏会上,华彩乐段都是由独奏者自己创作。

但发展到今日,在演奏时自己创作华彩的演奏者已经越来越少。大部分人为了不出错,都会选择历史上一些知名演奏家、作曲家演绎过多次的曲谱来表演华彩部分。

“自创华彩吗?”小莲的语气有些担心,爬到半夏的稿纸上看她写得乐句,趴在白纸边缘的小莲和那些黑色的音符看起来很和谐,一样地纯黑,灵活又很可爱。

半夏知道他担心什么,这看起来是很冒险的一种行为。

以她所选的贝多芬小提琴协奏曲来说,百年来无数小提琴家为它们创作过华彩,有了海菲兹,奥伊斯特拉赫这些巨匠朱玉在前,自己创作就显得很不讨好,何况还是在赛前这么短短几日内。

“我也知道很不讨巧,但没办法,今天比赛之后,心里突然就有了想法,真得忍不住很想要表达出来。”半夏一会在琴弦上试音,一会在稿纸上写写画画,“既然有了自己的理解,华彩部分我就想自己试一试,哪怕比赛时不受认可也认了。”

她在这个时候,突然理解了年幼时的小莲和隔壁的凌冬学长为什么会喜欢作曲。

当心中涌起一种音乐表达的欲望,即使是冒着错失奖金的痛苦,也忍不住会想要尝试将它化为实质。

想到奖金,半夏的整张脸顿时苦了起来,这大概是她唯一比较在乎的东西了。

“八千呢,万一莫得了还真是可惜。”她懊恼地说道,但她很快又想开了,“算了算了,就算华彩规规矩矩地拉。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冠军不是?也没准我连这次初赛都没过呢。”

小莲从小几上溜了下去,爬到床头柜,努力托动自己的手机。

“怎么了?”半夏伸手帮忙,把他和他的手机一起捞过来。

小莲就蹲在她的腿上,小手把屏幕打开,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转过头来看半夏。

“是要我加你吗?”半夏看着十分新奇,配合地添加了小莲的各种账号。

小莲当着半夏的面,一番操作绑定了和半夏的亲情账号,然后点开账户余额给半夏看。

账户上的余额,有一万出头。虽然不算太多,但这里每一分余额,都是他用如今这样不太方便的身躯,一点点在红橘子上亲手挣来的。

小莲在心底很是有些期待半夏的反应,忍不住坐直了自己的小身板。

半夏极为配合地哇了一声,把它抱起来,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

小莲的眼前是喜笑颜开的半夏,心底便升起了一种自豪感。

从前,他不是没挣过钱,代言费,演出费都比这多多了。但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能挣钱而感到这样高兴。

“小莲你哪来的钱?啊,原来我们家里那些好吃的,都是小莲你买来的,不是魔法变的。”

小莲看着半夏,双眸中流转着细细的金辉,“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到时候,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再等上几天,如果情况真的在逐渐好转,至少,时间能够不再减少。

就把自己的一切,全都告诉半夏。

从此之后,永远和她在一起。

想到这里,小莲的心头微微发热。像是饮了一杯至醇的美酒,暖意从肺腑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身心都浸泡在名叫幸福的微醺中。

“好的啊,等你。”半夏高兴得很。

实是不得了,我们小莲不仅贤惠,可爱,软萌,厨艺厉害,身材撩人,居然还拥有会挣钱的技能!

我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好的男人。

不过这样是不是显得自己太没用了点??半夏这样想。

至少挣钱的事,还是应该由我自己来。

毕竟……她悄悄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小莲的小身板,自己比他高大这么多。

榕城音乐学院内。

郁安国坐在沙发上放下了手机,妻子桂芳苓走过来问道,“比赛情况怎么样?小夏那个孩子还顺利吗?”

郁安国点点头,“刚刚打听到的,预赛过了,初赛应该问题也不大。我唯一担心地还是她的决赛。”

“决赛怎么了?”

“预赛的《流浪者之歌》和初赛《柴小协》她准备得还可以。”郁安国习惯性地皱紧眉头,“但这次比赛,优秀的选手很多。我感觉她决赛那首曲子,还是不够一些。”

妻子好奇了:“她决赛挑得是什么曲子?”

郁安国想起来就不高兴得很,“非要选贝D,说她喜欢贝多芬。”

“贝多芬啊。”桂芳苓笑了起来,“不要紧呢,我倒觉得挺适合那孩子的气质的。”

“你知道的,这个孩子在进入榕音之前,学得不够系统。大型完整的曲目都没有细细扣过。只可惜比赛准备的时间太短了。”郁安国懊恼地挥挥手,“算了算了,我也想过了,她只要能过了预赛和初赛,便是进到前十。就也不算给我们学校丢脸。毕竟帝音,魔音,华音这一届的几个学生都很厉害。”

桂芳苓伸过手捏他的肩膀,“你就别在这里瞎担心了。小夏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她的曲子里,有那种打动人心的东西在。她每来一次,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她对曲子又有了新的理解。这一去比赛十几天,能表现成什么样还未可知呢。”

“但愿吧。”郁安国叹息一声,突然想起一事,“你知道刚刚打电话给我的是谁吗?”

“是谁?”

“你万万想不到的,是姜临。他居然回国担任了这一次比赛的评委。这就算了,也不知为什么特意打电话来,了解小夏的情况呢。”

帝都,半夏在酒店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来敲门的男人自称是小提琴演奏家姜临的助理,伸手递给她一张名片,约她在一家茶馆见面。

关了门之后,半夏在窗边坐了一会,慢慢看着手中那张烫金的名片。

“姜。”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隔壁的胖子嘲笑自己的名字,说半夏是一种有毒的草药。

她便气呼呼地揍完胖子,跑回家问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我的名字是半夏!”

“哎呀,最早给你报户口的时候,本来是姜半夏。”年轻的母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有一个人打电话和我说,半夏是一种中药,根叶有微毒,但如果和生姜配在一起,就会变得性情温和,对人类有益。”

“后来,临到了派出所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既然野生野长在地里,还是保持着自己的本能最好。野一点,带点毒,就没人敢欺负你,没人敢啃食你,咱们自己拙拙壮壮地长起来,活得潇洒一点,多好。所以临到最后,把姜半夏改成半夏了。”

那时候年幼,没听明白。如今才发现,原来姜是父姓,半是母姓。

如果不是心里还有一点期待,母亲就不会给自己用这个名字。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当年的母亲其实更愿意的还是她能在父母的共同呵护下,温温和和地长大吧。

小莲爬上她的肩膀,“我陪你一起去。”

半夏看他一会,伸手摸一摸他的脑袋,“嗯,当然。”

“我的意思是,穿上衣服陪你去。”小莲换了一个说法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不用,你这个样子就很好。”半夏笑了,“我是去见面,又不是去打架。要你变成人形干什么?只要你能陪着我就很好。”

哪怕是去打架呢,那也要是我亲自踩过的战场。

半夏披上外套,把黑色的小莲带在自己肩头,关门踏步向外走去。

帝都的空气,比不上榕城那样的海滨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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