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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朝夕不知道自己是否听错了,那笑声之中居然带着一丝苍凉。

下一刻,他听见这人喃喃自语般的说:“不愧是你能说出来的话,不愧是……”

那人放下手,微微垂下了头,那张脸迅速变化着,那声音也迅速变化着。

他张了张嘴,用一张全然不同的脸缓缓道:“不愧是……年朝夕。”

他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

年朝夕握剑的手猛地一紧,神情却越发紧绷。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道:“沈退。”

那白衣人,便是沈退。

此时此刻,年朝夕发现自己居然丝毫不惊讶,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面前的人在她说出“沈退”这个名字时,眼神突然亮的吓人,那双眼睛中带着哀意和愧意,更多的则是年朝夕无法理解的狂热情绪,这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让年朝夕几乎无法辨认,但她一眼看过去时,那其中最强烈,也是面前的人最想让她知道的情绪,名曰后悔。

他下意识地上前两步,低声道:“兮兮……”

年朝夕心中突然不可抑制的泛起一股厌倦来,那厌倦毫无遮拦的表现在她脸上。

她厌烦地看了沈退一眼,径直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雁危行直接挡在了她面前,浓重的杀意凝聚于剑上。

年朝夕半边身子藏在他的身后,脸上的厌烦几乎不加掩饰。

沈退猛然定住,像是被谁当胸锤了一拳似的。

他突然苦笑道:“你厌倦我?你恨我?是的,你是应当恨的,毕竟……”

“够了。”年朝夕淡淡的打断了他。

她眉宇间的厌烦更加浓烈,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的感觉到沈退这个人的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的被她救,不合时宜的野心。

如今,他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她面前,在这种地方表演着他的后悔。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沈退,两个选择,第一,你尽管在这里和我纠缠,然后我和你来个鱼死网破,让那恶蛟坐收渔翁之利。第二,我们的账之后再算,现在,你既然进来了,最好老实一点,否则,我直接把你扔进深渊里。”

年朝夕话音落下,沈退突然惨笑道:“算账?兮兮,我们之间有什么账好算呢?你觉得我会我会对你不利,你不信任我,那你不妨现在就把这条命拿走,我沈退绝无怨言。”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年朝夕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平静问道:“你说够了没有?”

沈退闭了闭眼,哑声道:“够了。”

年朝夕平静道:“谋算便是谋算,背叛便是背叛,我年朝夕两百年前便输了,是我看不破人心,技不如人,我输得心甘情愿。你若是就这么谋算到底,自我之后不择手段的一步登天,我敬你是个枭雄,可你现在算什么?做过的事情再跑过来说后悔,你是在看不起自己,还是在折辱我年朝夕?”

沈退干涩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想说自己并没有折辱她的意思,他想说他真心实意的想赎罪,他早便后悔了。

他想说自己两百年来日日忍受着折磨,他每每入梦,每一个噩梦都是和她有关。

可是看着年朝夕冷淡的脸,他却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此时此刻,年朝夕对他的冷漠,甚至比那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之中的,来自年朝夕的恨意和报复更让他痛不欲生。

如此的冷漠,如此的理智,甚至连他想象中的恨意都没有,看他如看陌生人一般。

此时此刻,现实世界竟比噩梦更像是一场噩梦。

他闭了闭眼,哑声道:“我……明白了。”

年朝夕冷笑道:“明白了,就拿出你那第一谋士的名头中哪怕一分冷静来,看看你眼前的是什么地方。”

浓重的白雾几乎化作实质,只这么一会儿功夫,浓稠到甚至让她觉得行动受阻,空气中那刺鼻的气温甚至连闭息的法诀都不能完全消除。

这种时候,生死攸关,年朝夕没空陪沈退表演他的后悔。

她不再看他,伸手拉住雁危行,闭目感受了一下,突然睁开眼睛道:“我们往这个方向走。”

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雁危行毫不犹豫的走在前面开路。

雾气浓重到不辩方向,但年朝夕与血脉封印相连,她能感觉到恶蛟的所在。

两个人一前一后,年朝夕没有回头看沈退,在她看来,他跟不跟上来于她而言都无所谓。

越走雾气越浓重,雾气中时而扑出来某种不知名的生物,浑身乳白色,如同这雾气所化的一般。

刚开始这种东西还只是偶尔一两只,而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那东西就越来越多。

年朝夕抽出剑来抵挡,帮雁危行挡掉从他身侧扑过来的东西。

突然之间,她身后有破风声响起,年朝夕下意识地想回身抵挡,却见那东西惨叫一声,一把剑已经毫不留情的贯穿了它的身体。

是沈退。

沈退对上她的视线,躲避一般偏开了头,低声道:“你若是信得过我的话,你尽管往前走,我替你抵挡身后。”

沈退话音落下,年朝夕还未说什么,前方的雁危行突然一剑斩出,斩碎了无数那乳白色的怪物,随即趁着一时间没有怪物再敢扑过来的时候,直接将年朝夕拉到了自己胸前护着。

年朝夕听见他冷冷道:“她不信你。”

年朝夕听得忍不住一乐,但也没反驳。

如雁危行所说,她不信他。

当她不信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在她身后便不是在替她抵挡危险,在她看来,不信任的人在你身后才是一种危险。

在年朝夕看不到的地方,沈退看着刻意被他从头忽略到尾的雁危行,面色冷了下来。

措不及防的,他突然问:“兮兮,你这么放心的跟在他身边,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雁危行握剑的手猛然一紧。

他看着沈退,浓烈的杀意激的他嘴角都流下一丝血来。

沈退随手抹去了那丝血迹,嘴角扬起一抹快意的笑来。

雁危行不知道自己失忆前到底是什么人,可是此刻,他居然莫名恐慌了起来。

直到……

直到他听见怀中的少女淡淡的说:“我不知道,但我也不想从你嘴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