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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十一郎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太子车驾在前,尉迟越坐在车中,想起沈宜秋此时正与宁十一郎并辔而行,可以光明正大地谈天说地,只觉如有芒刺在背,终于忍不住对车旁骑马随行的大黄门来遇喜道:“去请林待诏。”

来遇喜心中暗笑,奉了命,便即调转马头去请人。

不一会儿,沈宜秋来到跟前,向太子行了个礼:“仆见过殿下。”

尉迟越清了清嗓子,冠冕堂皇道:“林待诏熟知沿途各州府的风土地旺,自此以后便随在孤左右,以便孤随时问询。”

沈宜秋暗自好笑,不过面上不显,一本正经地行礼,压着嗓音道:“谢殿下恩殿,仆不胜荣幸。”

行出两里路,太子又撩开车帷,对马上的太子妃道:“林待诏,孤有一事相询,请登车。”

沈宜秋无法,只得勒缰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尉迟越的马车。

与太子同车是莫大的荣耀,随行官员心中不由暗忖,这位年轻的林待诏不知是何来历,似乎出身寒门,亦无功名在身,可所受眷顾似乎更胜林状头,不知有何过人之处。

沈宜秋上了车,放下车帷,向尉迟越行礼道:“殿下有何吩咐?”

尉迟越听她仍旧压低嗓音学男子说话,知她是故意揶揄于她,轻哼了一声伸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俯身在她耳边道:“孤请待诏来,自是有事相询。”

沈宜秋不由面红耳赤,低声道:“殿下!”

尉迟越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这才放开她:“孤明白了,多谢林待诏指教。”

沈宜秋又好气又好笑。

尉迟越抬眼端详她,见她身着玉白圆领袍,俨然是个朱唇皓齿、风流倜傥的小郎君,与平日着女装自不相同,亦有别于习武时的胡服。

她此时双颊晕红,上挑的眼尾也染上了薄红,眼风里带着薄嗔扫过来,又是另一种勾魂摄魄。

太子只觉心底有团火直往四肢百骸间流窜,不敢再看,忙移开目光,连连告诫自己,此行有重任在身,切不可怠惰。

思及此,他忙拿起手边书卷继续读。

沈宜秋好奇地问道:“殿下看的是什么?”凑过头去,却见上面并非汉字,却是虫鸟般的陌生文字。

沈宜秋一见便猜出这是吐蕃文字,太子果然答道:“是吐蕃经书。”

但是她从不知尉迟越识得吐蕃文字,不禁诧异:“殿下是什么时候学的?”

尉迟越道:“才学了数月,只是略识一二。虽有鸿胪寺译官随行,但转译中难免失却原意,多少得会一些。”

他顿了顿道:“可惜平日抽不出时间来,倒是旅途中得闲,正好补补功课。”

沈宜秋也不禁有些佩服,身为天之骄子却能如此刻苦,实属难得。

她幼时生长于灵武,城中胡汉杂处,父母又都是开明之人,她受父母影响,华夷之见既淡,眼下见了这些异域文字,也是兴味盎然:“这经文上写的是什么?”

尉迟越抬起眼:“你想学么?”

沈宜秋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殿下能教妾么?”

尉迟越一本正经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叫一声师父。”

沈宜秋知道他又在逗自己,不理会他,兀自转过头去。

尉迟越笑着摸摸她后脑勺:“孤这三脚猫功夫,自己看看也罢了,教人怕是误人子弟。”

顿了顿道:“待上了渡船,孤召个鸿胪寺译官来教你。”

两人说了会儿话,车驾不知不觉出了城西开远门。

又向西行十里,抵达临皋驿。

临皋驿是长安城西北第一个驿馆,在渭水南岸,官员西北行,亲故大多在此处为其饯行。

太子离京,诸皇子、宗室与百官也在临皋驿中设宴祖饯。

五皇子尉迟渊自然也在座中。

“林待诏”跟在太子身后步入堂中,四皇子等人一时未将其认出来,尉迟渊却是噗嗤笑出声来。

尉迟越瞪了弟弟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多嘴。

尉迟渊将嘴角拉平,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与其余几位兄弟一齐道:“祝阿兄此行一帆风顺,马到功成。”

尉迟越举杯回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诸兄弟道:“孤离京数月,你们替孤好好孝顺父皇与母后。”

众人唯唯诺诺,尉迟渊却眯了眯狐狸眼,眼中有狡黠的笑意,涟漪般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