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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渊瞟了眼小林待诏,露出了然的神色,作个揖道:“谨遵阿兄教诲,五郎即刻就滚,阿兄与林待诏请自便……”

话音未落,尉迟越已经解下腰间佩刀,要用刀鞘抽他,尉迟五郎口中嚷着“林待诏救我”,麻溜地下了马车。

车中只剩下两人,尉迟越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捏了捏眉心,露出疲惫之色。

沈宜秋斟了杯清茶,默默递过去。

尉迟越抬眼望她,苦笑了一下:“若非五郎碰巧有此际遇,此等蠹政害民之辈便安然无恙,孤明知他恶行,却姑息养奸,任由他为害一方。”

他一向行止端重,便是闲坐时亦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可沈宜秋此刻看着他,却莫名觉得他肩背上压着一座看不见的山。

她目光微微一动,也顾不上后宫不得议政的规矩,开解道:“殿下有自己的难处,不得不权衡利弊,自然如履薄冰。五弟年幼,有些事未必清楚……”

尉迟越摇摇头:“权衡算计得太多,便如误入迷障,倒不如五郎赤子之心见事分明。孤总想着等一等,孤在东宫里锦衣玉食自然等得,可这些求告无门的百姓如何等?”

沈宜秋暗暗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他胳膊上:“殿下已做得很好,不必待自己太苛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殿下有爱民之心,是社稷之福。”

尉迟越抬起眼皮凝睇她:“原来在小林待诏眼里,孤有这么好?”

沈宜秋一听他口吻,便知他又没正经,正待挪远些,男人已经舒臂揽住了她的肩头:“既如此,今晚小林待诏与孤将流言坐实了可好?”

这男人为何能在一本正经与轻佻浮浪之间神行万里、来去自如,太子妃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无可奈何道:“那种……流言甚嚣尘上,有损殿下清誉,殿下还是……”

尉迟越薄唇在她绯红的脸颊上轻触了一下:“我生怕传得不够荒唐。”

沈宜秋听出他弦外之音:“殿下另有筹谋?”

尉迟越道:“不愧是我的小丸,聪敏得紧,该赏。”说着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

沈宜秋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赏。

尉迟越接着道:“曹彬此人罪大恶行还不在欺男霸女。关中连年水旱欠收,朝廷颁令,让流民就地附籍,授予田地,给复三年,休养生息。这本是利民惠民之策,曹彬之流却趁机将治下户口假充附籍户,吞并田地,借此中饱私囊。”

他冷笑了一声道:“吞没朝廷租税他还嫌不够,又纵容豪富强买、兼并良民田地,从中牟利。”

沈宜秋听得背上发寒。那些真正需要附籍的流民自然无田可种,与失去田地的当地农户一样,只能依附于豪家富户,交着比官税重十数倍的租税。

她很快发现其中的问题:“可是清查户籍,搜括隐户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若无确凿证据,如何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尉迟越听她一阵见血点出其中的关窍,不由刮目相看——以残杀良民的罪名将曹彬押解回京审判不难,但若是根本症结不解,庆州百姓仍旧无一日安宁。

何况曹彬与薛鹤年多年来沆瀣一气,手中必然握着许多薛鹤年的把柄,此次将他押解回京,薛鹤年定然要力保他。

皇帝受了那么多贿赂,自然也想息事宁人。

到时候曹彬大可将残杀牛家小娘子的罪名推到妾室或下人身上,全身而退亦不无可能。

因此他们必须找到曹彬为祸一方,隐没户口的切实证据,让他无可狡辩。

可是如何搜集证据呢?太子大张旗鼓地驾临,曹彬自然有防备,定然已将形迹遮掩好。

太子总不能因他向自己送美貌少年问他罪吧?

沈宜秋正思忖着,便听太子道:“小丸,你想不想乔装打扮去城中玩玩?”

当日黄昏,太子一行抵达驿馆歇宿。

尉迟越安顿下来,与太子妃、五皇子一同用罢晚膳,吩咐侍卫道:“将那牛姓匪首带过来。”

不一会儿,那牛天王便被带到太子跟前。

他往堂中扫了一眼,只见一穿金戴银的俊俏年轻人高踞榻上,看面貌不过十八九岁,想必便是传说中的太子。

太子两侧各坐着一少年,一个是他那好二弟,另一个身穿白袍,白面红唇,生得娇滴滴的,跟朵桃花似的,简直像个美娇娘,想必就是太子的男宠之一了。

两人没说话,但眉来眼去,一看就是有奸情。

牛天王心里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有权有势的人都一个德性,不拿穷苦人的命当命。

他见了太子也不下跪,侍卫在他膝窝里踹了一脚:“大胆贼囚,还不拜见太子殿下!”

牛天王吃痛,不觉跪倒在地,但仍然梗着脖子不吭声。

尉迟渊向牛天王拱拱手:“牛兄,多有得罪。”

牛天王最恨的当属此人,虬髯一抖,瞪起牛眼:“要你假惺惺!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我牛二郎哼一声就是猪狗!”

尉迟越对侍卫挥挥手,侍卫行了个礼便即退下。

太子这才道:“你不想替女儿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