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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金分局,下午三点。

“……总之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来征求您的意见。”纪凛顺手抽了张局长办公桌上的纸巾,遮住衣服上怎么也擦不干净的酒渍,心里又骂了虞度秋一百遍。

彭德宇听完他的汇报,出乎意料地平静,低头看着其他案子的文件,回:“可以,是个办法,他们出钱出人,我们出力出警,目的都是一样的,为了早日破案。”

纪凛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奇怪地发问:“您不惊讶吗?不怀疑吗?柏朝居然就是当年举报裴先勇的内部线人!那会儿他才八九岁吧?一个小孩怎么会去干这种事?”

潜伏卧底、举报毒|贩这种高难度任务,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禁|毒警察也未必能成功做到,而一个八岁小孩却在被收养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将当年平义市最势焰熏天的毒|枭送进了监狱。尽管没有找到充足证据置裴先勇于死地,但也足够骇人听闻了。

纪凛回想起柏朝说出这番惊天机密时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今天中饭吃了什么一样平静,顿时浑身不寒而栗。

彭德宇头也不抬:“小孩才容易得手,谁会去怀疑一个小孩?至于动机嘛……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柏志明虐待他,归根结底是在帮裴先勇规训手下,他憎恨裴先勇很正常啊。这也说明咱们国家的安全教育做得好,小学生是非观念明确,知道发现坏蛋要报警。”

“可他没报警啊,他把证据匿名透露给了杜远震!利用杜远震追求新闻热度的贪婪扩大了这件事的影响力,断绝了裴先勇买通法官的可能性,这特么是一个八岁小孩能想出来的主意?没有大人在背后指点我绝对不信!”

彭德宇终于抬眼,头却依旧没抬,看起来像翻了个白眼:“你有空在这儿怀疑一起陈年旧案,不如和徐升一块儿去调查线索,现在嫌疑人已经很明确,一个月内我要看到这一系列案子尘埃落定。”

纪凛撑上办公桌,俯低身子,眯起眼:“老彭,你不对劲。”

“去!跟谁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我有什么不对劲?”

“怎么我一提柏朝你就避而不谈?那天你审讯他,连我都不让旁听,才审了半小时就放了他,你什么时候对嫌疑人的态度那么宽松了?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们?”纪凛越凑越近,低声威胁,“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否则你前两天下了班偷偷跑出去喝酒的事,我马上去告诉你老婆——”

“嘣!”一记无情铁拳狠狠捶上脑袋,纪凛“嗷!”一声惨叫着趴下,痛苦地抱住头,立刻识相地换回了敬称:“您……您下手轻点儿啊!要开瓢了!”

“这会儿知道要用敬语了?”彭德宇往拳头上吹了口气,冷哼,“让你重回专案组就不错了,少问东问西的。出去,别打扰我工作,忙得很!”

纪凛悻悻然退到门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往自己办公室走,脑袋还晕晕乎乎的,搞不懂一向最严谨慎行的局长怎么变这样了。

刚到办公室门口,忽然闻到一股甜甜的果香。

“纪哥!你回来得正好,吃苹果派吗?还是热的呢!”卢晴高兴地招呼他。

徐升和牛锋等人已经吃完两块了,拍拍肚皮正准备继续埋头工作,瞧他神思不宁的表情,问:“你刚出去干什么了?衣服搞这么脏。”

纪凛没好气道:“见了姓虞的一面,过会儿跟你们说。这谁买的?案子都没破,还有心情在上班时间喝下午茶啊?”

卢晴立刻澄清:“不是我买的啊,娄哥送来的,他们家自己做的,味道不错,你尝一块?”

“算了,没心情。”

徐升勾上他的肩膀:“适当放松一下也是有必要的嘛,你出国回来还没怎么休息过呢。”

“等凶手落网了我再好好休息,现在得争分夺秒。”纪凛瞥了眼香气扑鼻的苹果派,忍不住问,“这玩意儿好吃吗?”

卢晴:“好吃,你是不是想给穆警官送去?我就知道!不许我们吃,却给人家送去,双标!”

纪凛耳根微微一烫。虞度秋有句话没说错,每个人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亩三分地,现实标准在此处会失去效力。

“他是病人,能和你们一样吗?”

“他是穆警官,能和我们一样吗?”卢晴学着他的语气说了遍,哼哼道,“你放心,穆警官也有份,不过如果你想亲自去送,我这份也可以让出来。”

纪凛总觉得她这话暗藏深意,也可能是他自己心虚,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扭头问徐升:“那女人和刘少杰怎么样?肯说实话了吗?”

徐升提起这事就犯愁,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没有进展,尤其是刘少杰,得知柏志明死亡的消息后,在看守所发疯了好几天,对我们已经是彻底仇视的态度了,除了骂人只字不言。要不,再派柏朝去沟通一下?”

纪凛皱眉:“不了,他上回当着我们的面暗渡陈仓,我可不敢再让他见刘少杰了。那就先放一放,等刘少杰情绪稳定了再审。现在有个引蛇出洞的方案,你们听一听。”

卢晴:“你刚去见了虞度秋……难道是他提的方案?”

牛锋插嘴:“奇了怪了,他不是说不参与了吗?怎么又来找你?”

纪凛往自己的位子上一坐,想到一小时前虞度秋提到的计划,刚被彭德宇捶过的脑袋更疼了:“说来话长,得从虞文承一案说起……”

有的人愿意耐心地娓娓道来,有的人则倾向于直接动手。

虞度秋一路飙车回家,而后径自去了书房,关上门,一把扯过身后男人的衣领,往沙发上用力一摔:“给我实话实说,小畜生。”

柏朝倒下去又迅速坐起来,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没撒谎,裴先勇的确是我举报的,柏志明把我当成接班人培养,带我去参观了他们藏|毒的仓库,我当时太心急了,马上把情报匿名透露给了杜远震,但警方晚了一步,柏志明得到风声转移了许多证据,我没能一举扳倒他们两个,让他们俩多活了这么多年。”

“我问的是这个吗?少跟我装糊涂。”虞度秋膝盖撑上沙发,擒住他下颌,“谁在背后指使你?这些年你究竟为谁效力?是不是杜家?”

柏朝被迫仰着头,手悄悄伸出去:“没有人指使,我揭发他们纯粹是出于我个人的仇恨。我根本没与杜家正面接触过,也没有把柄在他们手上,你不用担心我像洪伯一样被策反。”

“口说无凭,拿出证据——”

眼前景象陡然翻转,虞度秋闷哼一声,被男人沉重的身躯压进了沙发。

“要什么证据?你又没怀疑我。”柏朝撑在他上方,轻轻抚摸他泛着柔光的头发和脸庞,“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有问题,刚才就该让纪凛抓我了,何必带我回家?”

过近的距离令呼吸不畅,虞度秋抓住他的后领往上扯:“小畜生,恃宠而骄了是吧?想蒙混过关?真该把裴鸣放出来让他听听这些话,他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裴鸣若是知道,自家辉煌的一夜崩塌、自己这么多年来遭受的白眼冷遇,都是拜这位自己一手提拔的得力心腹所赐,怕是气得当场吐血。

柏朝沉笑了两声:“所以我才不告诉他,以他的罪名,或许还有出来的一天,我不想结太多仇。”

“你以为你不说这件事,他就不仇视你了?出来照样报复你。”

“那就请你保护我……”柏朝的眼神随着嗓音一同暗了下去,粗糙的指腹缓缓摩挲着柔软的嘴唇,“少爷,我只有你了。”

他声音闷闷沉沉的,像一个密闭的盖子,往虞度秋心里滋滋冒出的火苗上一罩,没一会儿,不大不小的火气就逐渐熄灭了。

这小畜生或许真的天赋异禀,否则怎么能将刀枪不入的自己拿捏得如此彻底?

“这会儿知道寻求我的保护了?”虞度秋被这句话哄舒坦了,松开了手,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你有多少秘密都没关系,但你的心要是不在我这儿,我保证让你后悔招惹我。”

柏朝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地将他双手按在头顶,而后整个人压下来,话音贴在他唇边:“我马上要为你去卖命了,你还威胁我?”

虞度秋冷眼瞥来:“谁要你卖命了?你敢死试试?”

这话实在刁蛮任性,柏朝忍不住笑,亲了亲他的鼻尖:“那卖力气……要不要?”

虞度秋轻嗤了声,高高地挑起眉梢,一副不信的神色:“你能有多大力气?”

回应消失在唇缝间。

“试试就知道了……”

原本一触即发的争执最终被一场荒唐压制了下去。

两小时后,被叫来收拾书房的佣人奇怪地发现,几十万的真皮沙发凹陷出了一个人形,不像是自然坐出来的,倒像是有人被狠狠按进沙发许久,压出了痕迹,沙发的位置也莫名其妙地移动了好几寸。

虞度秋冲完澡,从卧室的浴室中出来,多日的郁郁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精神上的挫折果然还是得靠身体上的发泄来弥补。

厨房听说他回来,连忙现烤了一个新鲜的苹果派送进房间,虞度秋懒得自己动手,腿搁在刚折腾完他的小畜生腿上,张嘴等喂。

柏朝也乐意干这差事,用小刀将苹果派切成了好入口的小块,叉子刚递到他嘴边,放门外响起了洪良章的声音:“少爷,方便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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